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标题: 陈毓华《千岁千千岁》 [打印本页]

作者: 喵喵    时间: 2016-2-2 18:13
标题: 陈毓华《千岁千千岁》
书名:《千岁千千岁》
作者:陈毓华
出版社:新月文化
出版日期:2016年2月24日
女主角:姜凌波
男主角:

【内容简介】

被卷进争家产的阴谋,姜凌波虽命大穿越,却穿到了个瘫子身上,
幸好她有满脑子新奇的菜谱,让小小的馄饨铺子生意红红火火,
再加上卖出轮椅设计分得的红利,生活虽然不算富裕但也还过得去,
她本打算就这样过着平静日子,哪知道出来混,迟早是要还的──
当那个冷面王爷带着一个包子上门来认娘、控诉她遗弃孩子时,
不管她有多错愕莫名,也只能乖乖负起为人母的责任,
她以为帅王爷就是孩子爹,没想到只是被原主随便丢包的冤大头,
为了把儿子从王府接回家,她必须付出亲手泡茶、做茶点的「赡养费」,
本以为带回孩子後他们便两不相欠,谁知之後她就不时与他巧遇,
他堂堂一个王爷殿下,甚至愿意付钱挤在她家这个小地方学茶道,
还会不请自来的上门讨吃食,更神通广大的总在她需要帮忙时伸出援手,
让她忍不住怀疑,这个全京城少女疯狂迷恋的男子是不是对她有什麽企图?
直到他向她告白,她才知道果然不是她自我感觉良好,
只是,她才答应他的求亲,原主的前夫就上门找麻烦了……




  第一章 平白捡来的人生

  西城门到点开了,开的是平常供百姓进出的小门,同时九重城里的鼓楼也响起鼓声,需要上朝的官员或骑马,或乘轿,往皇宫而去。

  城门口的门卫随之换班。

  平安坊石灯街的馄饨摊依旧风雨无阻的出摊,袅袅的烟雾蒸腾出勾人食慾,拢着袖子经过的行人也免不了多嗅了那麽几下。

  除了这个,还有人家清洗夜壶的尿骚味、主妇们起炭炉准备早饭的炭烟味,婴孩哭啼,各种味道声音,交织着晨光,在初秋坊市之间,揭开底层百姓生活的序幕。

  几个负责清扫街道、城门口的汉子在每天扫街的活儿结束後,照例掀帘子进尤三娘这间热食摊子,流过汗後,一大碗暖肚的热汤配着香滑的肉馄饨,这是穷苦人的早饭,一大碗肉馄饨,可抵半天的饱。

  尤三娘的摊子不起眼,生意却是不恶,一碗两文铜钱的馄饨,个头大肉馅多,管够又管饱,可也因为这样,赚的钱只够餬口,要说剩余,还真的没有。

  往常摊子上就她一个人忙活,从馅料到包馄饨,入锅和盛碗端送,结帐收拾到清洗全部的杂什器具,都靠她一双手。

  不过,这情况自从多了个帮手,价钱也为之调整到一碗四文铜钱,那生进二十四气馄饨甚至要价一碗一贯钱,还限量,这生意就明显有了改观。

  基本上物价上涨,客群不是会为之流失?

  然而尤三娘起先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。

  「吴大叔,这是你要的泼辣大馄饨,不用我多介绍,泡菜就在你右手边的小坛子里,吃多少都免费,花椒酱、榨菜随便加也没问题,你慢用啊!」一把可以称得上是天籁的嗓音响起,背影纤细的女子正将热腾腾的大碗公往挑担子粗汉坐的桌上放。

  她黑润的乌发全数盘起,以琥珀色的玳瑁簪子固定,但鬓角和後脑的散发少量的梳下来,回过头来,一张白瓷脸儿,琥珀色眼眸,温润如琉璃,看似不到二十岁的年纪,下颔线条完美无瑕,最令人惊艳的是那唇形如此美丽,不管是轻启唇齿还是沉默无语,彷佛都在诉说着河岸边莲花盛放、水声婉转的故事。

  这样一个清丽女子,只要看见的人莫不多瞧上几眼,遗憾的是,她单薄的身下使的是一架木制轮椅。

  也就是说她是个瘫子。

  不过你如果想同情她就省省吧,她虽然行动不便,以轮椅代步,却将轮椅使得行动自如,即使摊子的空间称不上充裕,也能动作俐落,尽量不让客人多等片刻,常常让人以为那轮椅只是她懒得走路用来偷懒的工具罢了。

  在她以为,让客人多等片刻,馄饨糊了就难入口了。

  而所谓的泼辣大馄饨是掺有大量的番椒、辣子、黔椒等的调酱馄饨,泼辣劲一入喉就想喷火,在这秋老虎肆虐的仲秋不止令人开胃,每饭非辣不可的嗜辣客人,莫不一吃就上瘾,再佐以特制的爽脆免费泡菜,大受那些打零工的汉子欢迎。

  光膀子、坦胸露背,在西城这种多胡人和底层百姓生活的地方不足为奇,说到底,这里就是个比较有国际色彩的地方,男女大防也不像前朝那麽严谨。

  「你这臭丫头也不给老娘消停点,才利索点的身子是可以这麽折腾的吗?」尤三娘的尤姓是娘家姓,闺名很耸动,叫倾城—— 谁家父母会没事把女儿取了这麽个令人遐想的名儿,显然是被驴踢了,尤其三娘长得五大三粗,一张国字脸和倾城倾国完全搭不上干系,但换个角度想,父母给她这样的名字无非是希望她去到哪都受人疼宠,可惜的是,丈夫病殁後,她就被夫家以无出为由赶了出来,不过才三十出头岁,眼尾已经夹着风霜。

  生计艰难,一个女子在这样的年头自食其力,再强悍又谈何容易。

  她看似忙碌,眼睛却没从姜凌波的身上离开过,就像护犊的母兽。

  「尤姊,人家不是小丫头,我已经是大娘子了。」姜凌波言笑晏晏,讨好着说道,顺手将木制漆盘归置回去。

  「在我面前喊老,早得很。」尤三娘没好气的将馄饨下进滚沸的水,一边恶狠狠的瞪她,拿着笊篱的手就想往她敲去,半途却是收了手。

  当初救了昏迷的她,人醒了,自己是谁,有哪些亲人,许亲了没,多少年纪都一问三不知,茫茫的一张白纸,对这丫头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?

  她不护着点,谁能护她?

  这段时日,姜凌波早看出来尤三娘就是只纸老虎,凶巴巴的神情底下是满满的关怀,怕她疼,怕她累,怕她有个什麽不好,比血脉相连的亲人还像亲人。

  「人家实话实说也捱骂?」

  「贫嘴!」

  「嘿嘿,其实,妹妹我每天能吃三碗饭,没什麽不好的,要细究也就两腿不听使唤罢了。我常听老人说,人呐,十全十美反而不好,容易遭天妒,有些缺憾或许是好事,再说了,我养病养着养着都快养成了猪,你不让我动动手脚舒展舒展,难道要看着我发霉不成。」她学着老人的腔调,还摸了摸看不见的胡子。

  尤三娘被她气乐了,回眸看着浮起来的虾仁馄饨,低声嘀咕着。「就你藉口多……」

  西城的人都知道她尤三娘不是个好相与的人,谁敢占她一个寡妇的便宜,她就跟谁拚命!女子嘛,不就是被礼教和规矩挟制着,这不许,那不准,倘若来了个连死都不怕的,男人反而不敢去试探她的底线,这也就是为什麽她的馄饨摊子能在复杂的西城做起来的原因之一。

  她的恶脸对付那些二赖子向来管用得很,可回过头来又看见姜凌波那写着「我知道你在关心我」的小脸蛋,凌厉的面貌就有些撑不住了。

  「我脸上有虫啊,你这丫头看什麽看?」浇上一汤匙香蒜酥,大功告成。

  「看尤姊漂亮咩!」她消遣她。

  「油腔滑调的臭丫头!」叩,馄饨热腾腾的扣上大碗,「爱做就让你做个够,我懒得理你,收摊要是敢喊腰酸背痛,看我理不理你?!」

  姜凌波嘴角含笑,「知道了,第三桌是吧?」

  尤三娘嗔瞪。

  两人说说笑笑,凭藉这些日子磨练出来的默契,顺利的送走一拨拨客人,直到午後二刻。

  只是,开店做生意,什麽客人都有,就像这个,吃完就想拍拍屁股离开,根本就是吃霸王餐的泼皮。

  一个大男人占她们这赚辛苦钱的女人便宜,脸皮也太厚了!

  只见姜凌波轮椅俐落回旋,越过那人,恰好挡住去路,笑咪咪的说道:「多谢这位郎君惠顾,总共一贯四钱。」

  「爷今天不方便,记帐上。」他背着手,衣着一般般,小豆眼冷瞪,一副姜凌波不知进退的样子。

  「小本生意,恕不赊帐。」她笑意不变。

  「爷说记帐上,你耳聋了吗?爷真不给,你待如何?」斯文人的架子有些端不住了,说变脸就变脸,那股装出来的书香气一下瓦解成了狗臭屁。

  「来小店吃东西的客人要一个个都赊帐,我和家姊岂不是要喝西北风去了?」

  「关爷屁事!」他嗤鼻。也不去打听打听他胡四是什麽人,他招摇西城,想吃就吃,想拿就拿,横着螃蟹腿儿走路的,这个女人向天借胆敢伸手向他要钱?想吃他的老拳吗?

  「莫非郎君想见官?」姜凌波那大珠滚小珠的清脆声音低了两分,眼神清冷。

  几个散客见胡四露出狰狞面孔,倒也不是那麽担心,来这里吃白食,唉,欺凌弱小叫什麽大丈夫?再说也不打探打探尤三娘是好惹的吗?

  看着那汉子握起的老拳,姜凌波眼皮也没多眨一下,反倒是尤三娘叉着腰,从下方拿起擀面棍,在手心里掂了掂分量,心想着,最後到底是谁吃亏还不知道呢。

  姜凌波道:「小女子的拳头是没有郎君的大,不过有理走遍天下,无理寸步难行,各位在座的郎君们,这位爷吃的是小店要价一贯钱的生进二十四气馄饨,你知道那二十四颗馄饨可是选用海参、鱿鱼、鲜贝、香菇,以及各种时令鲜蔬二十四种馅料,绝不重复包制而成,还有其他饭菜,收你一贯钱还是看在你是第一次来光顾的客人分上,你刚才吃得大声叫好,小女子这话不假吧。」

  这厮是猪八戒吃人参果,囫囵吞枣,不知贵贱,想擦嘴就跑,没门。

  「老子就是存心来吃白食的,你又能怎样?莫非小娘子看上爷了,舍不得爷走,或者想嚐嚐爷身上的肉是何种滋味?」他猥琐的眼泛起淫光,「要不就让爷今儿个见识见识你伺候人的手段?」

  见他一脸淫邪,尤三娘早气得鼻孔生烟,姜凌波却不动如山,眉毛也没多蹙一下,看起来仍是一团和气。「看起来我是对牛弹琴了。」真真浪费她的口水。「好吧,没钱,我能理解,不过,你吃了我家馄饨是事实,总得留下什麽来抵债才是。」

  「抵债?有本事你来拿啊,否则爷一脚踹翻了你这瘫子!」他流里流气的嘴脸逼到姜凌波面前,妄想以男人的身材压迫她,手甚至轻浮的就往她的脸摸去。

  寻常女子对於男人的拳头总存有莫名的畏惧,因为体型,因为力气,女子少有抵得过男人的。

  眼看姜凌波就吃亏,尤三娘看不下去了,登时就要扑过去,这作死的混帐!

  不过事情并没有像众人预料般的发生,反倒是那二赖子杀猪似的喊叫起来——

  「哎呦喂啊我的娘……这是什麽……有鬼……」胡四突然仰天栽倒,额头磕到桌脚不提,腰身竟是阵阵酸麻,想翻身起来,还是避免不了悲剧的发生,躺直直四脚朝天,了不起摔个屁股开花,後脑撞个包也就了事了,可他这一翻身,手勉力一撑,掉下席位前的台阶,前额撞上了阶梯的尖角,不仅磕出了肿包还出血了,而手臂因为撑的位置不对,甚至脱臼了。

  顾客们一个个跳起来,顺道捞起各自的汤碗,有多远躲多远,要不小心砸了,岂不可惜。

  「吃东西不给钱,此风不可长,你最好记吃也记打,否则下回让姑奶奶碰见,你说要怎麽收拾你?是捏断你的腿还是截了你的胳膊?」一嘴的口臭,简直是挑战她忍耐的极限。

  胡四痛得闷哼,哆嗦个不停,有苦说不出,他这不是折了胳臂,脚踝也隐隐作痛,哪用得着等下回?

  他这是夜路走多了碰见夜叉,这女人从头到尾笑咪咪的,像朵软弱的小白花,太可恶了……哎哟……为什麽他全身酸麻,又软又痒,就像有上万只的蚂蚁在啃咬着……他疼得遍地翻滚,口里喊着见鬼了,惨叫声传出去好远……

  「真是讨厌,光天化日的喊什麽鬼?」姜凌波嘟囔着,眼睁睁的瞅着那歪瓜裂枣连滚带爬离开馄饨摊子。

  她娇俏的唇微微噘起,剩余的几个客人都恍惚了,只觉得好邪门,这娘子五官合在一块明明只是清秀,怎麽启唇一笑,竟有绝艳之姿?

  肯定是他们辣子吃太多,辣得眼花了。

  「惊扰了诸位叔伯,真是抱歉,尽管来添汤,不收费。」姜凌波笑得灿若星辰,把事情圆过去了。

  尤三娘一指戳到姜凌波洁白的额头。「你这丫头,不是告诉过你遇到这种混混我来就好,你出了头,可名声呢?你可还没嫁人,要是坏了名声可怎麽办?」

  「不怎麽办,我脸皮厚着,不在乎旁人如何评价。」既然抛头露面做生意,难道要扭扭捏捏,当自己是纸糊的,一碰就坏?那不如待在闺中当缩头乌龟过日子就好了,什麽名声闺誉,她才不钻那种牛角尖,折磨自己的神经。

  尤三娘为她理了理鬓边碎发,叹息。「我的名声早污了,不在乎多添一桩,可你,往後不许这样了。」

  姜凌波听了很是为替她心疼。

  她知道古代社会女子地位低下,年轻的妇人别说抛头露面了,出外摆摊更会遭人诟病非难,但贫苦人家哪顾得上这些,不出来想法子赚钱,难道等着饿死?

  她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,而是从自由奔放的二十一世纪而来,对她来说,女子独立自主不什麽见不得人的事,是值得赞许鼓励的。

  「说吧,你使了什麽门道把那浑人吓走的?」

  尤三娘也是好奇,她自从救了姜凌波後就觉得这丫头有股说不出的厉害,譬如她身下那架轮椅,是她自己绘了图纸让木匠造的,木匠後来甚至希望能买下图纸,生产赚钱。

  再说店里的菜谱,那辣到没天理的泼辣馄饨、花样繁多的二十四种馅料馄饨和改成大骨加白虾熬煮的馄饨汤,简直供不应求,以往她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能挣口饭吃就觉得很了不起了,哪敢想盈余?如今却每天能卖出上万颗的馄饨,填饱肚子已经不成问题。

  再譬如出手惩治那想白吃白喝的混帐,又譬如这会子她明明在笑着,却眼神犀利,给人不是一般人的感觉,还有,她个性豁达,被指指点点也依旧过得潇潇洒洒。

  这般不扭捏作态的坦然自若,比起硬是让世俗给磨破皮、强自撑起来的她要强悍多了。

  「你说那个奥客吗?他自己要跌倒,不关我的事。」她一推六二五。人嘛,就两只脚,重心不稳,跌跤摔倒也是常有的事。

  这些日子没少从她嘴里听到一些闻所未闻的名词,尤三娘已经从开始的一头雾水到逐渐能琢磨出几分意思来,渐渐还觉得有趣。

  这样浑身上下都充斥着让人惊喜的丫头,大概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了。

  「是是是,头重脚轻的人多了去,对吧!」尤三娘好笑的附和,却听到姜凌波愉悦的笑声。

  「哎呀,我的好姊姊,人家不过很客气的点了他的腰眼穴,让他腰部酸软,半身受影响,动作不灵,几个时辰,过了就没事了。」她是真的客气,只轻轻拂了下,没下重手,不然伤及内部,那混混可不只受这点折磨。要知道腰後两旁是肾脏所在,腰前上部,右肝脏,左胃脏,都是人体要害,那厮不是什麽大奸大恶之辈,稍微惩处便算了事。

  她自小练跆拳道和咏春,师父是父亲从南洋重金礼聘来的老师父,他老人家与众不同,打一照面便要她把人体周身三十六死穴给认全,再谈其他,态度严格,她动不动就挨藤条。

  她可是姜氏造船的独生女,爸妈的掌上明珠,她都不知道老爸是发哪门子疯,非要把娇滴滴的女生练成筋肉女超人?能看吗?

  直到後来不断发生的大小意外和绑架事件,她才明白老爸的恶梦就是怕她有个万一,他早把她当成了事业接班人,她要有个不测,姜家传了两代的王国就会面临後继无人的窘境。

  什麽後继无人,明明她的上面还有两个兄长。

  她才不管什麽有没有天分这种说词,她有一技之长,有能力过好自己的日子,何必为了那所谓的家产和哥哥们撕破脸?

  是的,她老爸就是那种事业版图做的大,女人也多的那种男人,只是不论在外面有小三、小四、小五、小六,能进家门的也就那一个。

  那女人进姜家门的理由很冠冕堂皇,人家的肚子揣着种,老妈不答应让老爸把人带进门又能怎办?

  原先老妈是死也不肯答应丈夫把小三扶正,不过,她上头还有个不时把「不孝有三,无後为大」挂在嘴边、把香火看得比什麽都重的婆婆,老人家都点了头,老妈就算哭死了也没用,明明她肚子里也怀着孩子啊!

  只是母亲怀孕十六周时,照的超音波很「残忍」的判别她肚子里的胎儿是个女娃,就是她这片瓦,祖母的好脸色就收回了。

  不得不说小三争气,趾高气昂的有好心情,又被如珠如宝的伺候,心情愉悦之余,两个头好壮壮的双胞胎男婴便顺利的哇哇落地。

  至於她那心情郁卒、又气又怨的老妈,整个怀孕期间就是艰苦的安胎过程,更悲摧的是,她老妈明明怀孕在先,却一生生了两天还生不下来,又坚持不肯剖腹—— 老公的爱已经不多了,再在肚皮捱那一刀,不就更没看头了—— 所以,这一拖延,她便从长女成了么妹。

  么妹就么妹,对她没什麽影响,长大後,除了家里那点破事,她过得顺风顺水,二十几年茶来伸手,饭来张口,日子美得很。

  唯一困扰她的就是作为家族继承人的问题。

  老实说,她对老爸的事业压根不感兴趣,你想嘛,她一个青春年华的小姐,有份得心应手的工作,工作之余邀几个好友喝杯小酒,有了假便出国到处旅游,增长见闻,偶而还有小小艳遇促进荷尔蒙提昇,谁要没日没夜的把青春时光耗在造船厂上,一天到晚和那些开口闭口就是电力、船体和管路,一问别的就三不知的高级工程师搅和?

  可哪里知道一场一百四十英尺的豪华旗舰游艇试航意外,她一条小命就这样挂了!

  那爆炸是人为的意外,爆炸之前的十分钟她接到警讯,原来是有人要她死。

  只是迟了。

  她以为这种狗血情节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,毫无戒心防备的被两个哥哥联手害了。

  她想不到,是因为那两位哥哥表面上对她真的很过得去。

  可叹人心叵测,坏人脸上是不会写字的,可惜她明白的太晚。

  她放心不下的只有老妈,她走了,希望老妈别太难过的好……

  按宗教因果来说,不是说人死如灯灭,若要还魂转,海底捞明月?

  她以为自己死透、气绝了,结果醒来变成了受到不明原因重创,遭尤三娘搭救的女子。

  她活了过来,又重来一遍……也换了时空。

  没错,她是个穿越的主。

  病癒後的这身躯,美中不足的留下双腿不听使唤的毛病,请来的郎中都说她运气好,胸骨和腿骨都断了,加上寒邪入体,拖延太久还能捡回一条小命已是老天爷开恩。

  这躯体的原主还真命运多舛,不过她姜凌波天性乐观,向来抱持着哭也是一天,笑也是一天在过日子,虽然凭空得来的身躯不尽人意,可她从来没想过要因为缺陷变成阴暗晦涩的人,本来就是捡人家的皮囊来用,本来就是白白得来的一生,珍惜已经来不及,还纠结烦恼什麽?

  她想得很开。

  抱持着希望,加上尤三娘这好一段时日的帮助,白天在摊子上打下手,晚上回到租赁的小院,日子虽然平淡,却安稳静好,换了张面目的姜凌波,如果非要在这皇权至上的天昊皇朝过下去,如此这般也没什麽不好。

  这皇朝好似是从盛唐後分歧出来的世界,并不是她所知五千年历史文明里的任何一个朝代。

  借她人的躯壳重生的她,一个压根没听过的皇朝,这样虚幻的朝代、虚幻的穿越,就当自己是红楼梦里的贾宝玉,梦里走一趟太虚幻境罢了。

  因为尤三娘是她来到天昊皇朝第一个认识的人,从感情上来说,她心存感恩,一个愿意对自己付出真心的人,比什麽都难得。

  「你懂武艺?知穴道?」尤三娘摆起架势,并起双指,好似话本里那高来高去,随便一指就能定人生死的女侠。

  「姊姊说笑呢,不过就些防身的要领,上不了台面的。」

  今天算她运气好,碰到的是胡四那样骗吃骗喝的混帐,要是哪天遇见真的有本事的人,她可是没办法的。

  病癒後她曾在院子里试着伸展拳脚比划,招式看起来漂亮,但打出去的拳力道却稍嫌不足,她明白这个身子在重创後气血内息都差,强求不来,只能多多锻链,看看日积月累下来,身体会不会恢复到一定的水准之上。

  总的来说,来日方长,她相信只要有心就能把以前轻盈柔韧的身体锻链回来。

  「说的也是,欸,不管这个了,咱们收拾收拾回家吃午饭了。」

  「不说还好,你这一说我还真的饿了。」姜凌波摸摸平坦的肚子。

  第二章 循着味道找娘亲

  「凉!」

  浓浓的鼻音,软软的嫩腔,刚开始,忙着洗刷收拾善後的姊妹俩都没发现。

  「凉……」这回拉长了声音,不依了,撒娇委屈可怜的味道更重。

  「呦,谁家的小团子?挺眼生的。」尤三娘抬起了头。

  随着尤三娘的声音姜凌波也瞧了过去,好个精致孩童,小豆丁的个子,圆滚滚的小脸蛋,小胳膊,小短腿,头戴风帽,脚踩虎头鞋,上衣下裤,颈项带着一圈宝石璎珞长命锁,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。

  不到三岁的孩童瘪着嘴,口齿不清的朝姜凌波扑了过来,「凉,你坏,都不理善儿了……」

  这闹的是哪一出?姜凌波怕他跌跤,下意识的放下手中的物什,将他接住,这手都还没擦呢。

  「凉,你不回家,是因为善儿不乖吗?」小子老实了一瞬间。这是非常严厉的指控,可含泪晶亮的眼里都是孺慕之情。

  那感情麽看也不像假的。

  「我不是你娘,你认错人了。」饭可以乱吃,儿子哪能乱认,这可是要负责任的。

  没想到这下捅了马蜂窝,小豆苗哇地开了水闸门似的放声大哭,两泡眼泪啪答啪答的和鼻涕齐流。

  姜凌波求助的看着尤三娘,这种年纪的娃儿,她完全没辙啊!

  她徒劳无功的喊着「不哭不哭,随便哭哭的人是小狗」,哪晓得完全没用,小豆丁将鼻涕糊了她两手。

  以前他只要这麽嚎着,娘不都会赶紧将他抱在怀里哄吗?可是这回怎麽一直坐在椅子里动也不动?

  这下他心中更觉委屈,这是真的伤心了。

  姜凌波只觉两耳嗡嗡作响,伤害这样纯洁天真的孩子实在罪大恶极,心下一软,从怀里拖出自己的帕子,将帕子对折成三角形,又卷成长条,三两下折成一只兔子,最後修饰了长长的耳朵,冲着小家伙晃了晃。

  小豆丁泪眼蒙胧的看着新鲜,伸手过来拿,然後忘形的一手拿着兔子,手脚并用爬上她腿,一屁股坐下,低头玩了起来。

  「哎,你的腿……」尤三娘大惊失色。

  「不碍事。」小豆丁身上带着淡淡的奶香,虽然两腿觉得有些吃重,但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。

  况且,她不讨厌这个小包子,尤其他眨巴着水润润的大眼,露出甜甜的笑容,就让人忍不住想对他好。

  许是嫌店里的人不够多,门外轻飘飘的又跨进来一人。

  他闷不吭声的站定,完全无须适应店内的光线,目光掠过小豆丁、姜凌波的轮椅,便锁在姜凌波的脸上不动了。

  两人四目相对,姜凌波无所谓的别开眼睛。

  可看在尤三娘眼里就不是那麽回事了,他的出现宛如在白纸上染上一抹浓墨艳彩,简陋的小店都整个为之丰富了起来。

  什麽叫蓬荜生辉,这就是啊!她完全不敢直视对方,这根本是贵人才有的庞大气场!

  小豆丁的小脸冻结了,像耗子见到猫,低眉顺眼的从姜凌波膝头下来,怯怯的躲到轮椅後方,小胖手捏紧了兔子。

  这是什麽情况?

  那青年气质如莲,眼眉聪慧,额前还有道美人尖,可细看那细长的眸子像一泓冰湖,淡淡的光泽看似无害,实则让人心中发寒,至於两道眉,宛如两把剑悬在那,加上身材高大,体型虽然偏瘦,看起来却越发显得肩宽腿长,穿着件雪白胭脂圆领直裾长袍,乌黑的发高束起在缠金丝银线襆头里,露出长年养尊处优的白皙脸庞。

  这般雅白的人物一身矜贵,偏生气势强大,那种由内而外的威仪令人望而却步。

  这等人物不是该站在高处指点江山吗?即便没那魄力,或是卧看闲云,或是笑看江山,怎麽会来到这里?

  「朱紫薇。」他的声音低沉温和,如低音和弦。

  白瓷脸儿,不染半点胭脂,琥珀色眼眸,杏眼幽深,发间的饰物就一根玳瑁簪子,白衫淡绿裙儿,天然去雕饰,清水出芙蓉,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风貌,一时间他细长优雅的眸子闪过像被雷击後极其复杂的情感,但转瞬即掩去。

  小店里鸦雀无声。

  尤三娘和姜凌波心中不约而同浮起「他喊的是谁」这疑问。

  天十三负手而立,因为没有得到回应,微微眯起了眼。

  「不知这位郎君唤的是何人?这里没有郎君所谓的朱娘子,郎君可能认错人了。」人家眼睁睁看的是她那妹子,说的是谁不言可喻了,她这身为人家阿姊的怎能不出面缓颊一下。

  「哼,认错?她就算化成灰,本……爷也认得。」

  这话儿怎麽听起来还含着恨意?

  尤三娘有些僵了,但仍硬着头皮开口,「说来这孩子也是天可怜见的,在鬼门关转了一圈,凶险的活过来,却忘了很多事情,问她亲人家事,什麽都不记得了,其实要小妇人说,不管这孩子是不是记得前尘都是小问题,毕竟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,这就该知足了。」

  天十三的脸开始结冰。

  尤三娘这会儿连手都不知道要摆哪了。干麽,她说错了什麽吗?

  这位郎君通身气派、贵不可言,她只能不停的朝姜凌波递眼色,希望这尊瘟神能赶紧送走就赶紧……

  这市井妇人的话他压根不信,他要自己确认。

  「朱紫薇你不认得本郎君了?」他的声音已经由试探中带了些许警告意味,那幽深冷黑的眼尤其令人发怵。

  姜凌波继续三缄其口,她又不是那个什麽朱娘子,干麽应他?

  「凉,乾爹这是喊你呢,你怎麽不应他?」连善儿都感受到了天十三可怕的冷气团,那眼神像只被遗弃的小狗,不知该何去何从。

  这包子开口闭口喊她娘,却喊男人乾爹,莫非孩子的娘亲和他真是旧人?

  不过这男人,端着腔,拿着势是想做什麽?吓唬孩子吗?也不瞧瞧那孩子被他吓成什麽样子了。

  姜凌波不高兴了,决定澈底漠视他。

  她把小包子招到跟前,摸摸他的头,「你娘和姨长得一个样?」

  把那「姨」字坚决推出脑海,他水润润的眼里有了茫然,「善儿不知道,可是凉有凉的味道。」

  小包子循着味道找娘亲,这是小狗找肉包子才会有的举动啊。「善儿的娘也坐轮椅?」

  小团子也才几岁大,哪记得这许多,回不了姜凌波的问话,咬着唇,挣扎了下,蓦地,哗—— 两串眼泪刷地滑下来,他扳着轮椅的扶手哀哀痛哭了,「善儿要凉。」

  他一嗓子嚎出来,那悲切的哭声实在让人不忍,姜凌波抬眼望去,一个两个三个,全是责难的眼神。

  这关我什麽事?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!

  「你的心肠竟变得冷硬至此,你说你不叫朱紫薇,这会叫什麽?」天十三却不打算放过她,咄咄逼人得很。

  「女子闺名哪能轻易示人,郎君逾越了,还有在问人名字之前不是该先报上自己的姓名?」她应付一个包子已经够手忙脚乱的了,他就别来掺和了,哪边凉快哪边去!

  只是这一大一小这麽坚定的认定她是他们在找的人,更无言的是这身子还跟某个男人滚过床单生了娃……这位姑娘啊,你的人际关系是有多复杂?

  天十三看她替陆善抹泪的动作温柔又细致,小小的脸蛋上充满莫可奈何,眼角余光再掠过她遮盖在薄毯下的腿,那口横堵在胸口许久不顺的气忽然就没那麽强硬了。

  是的,那市井妇人说对了一件事,她至少活了过来,还有什麽比这件事还要重要!

  他寻了矮凳落坐,抬眼是墙上的菜牌子。

  「你爱叫什麽就叫什麽,不过上门是客,生进二十四气馄饨吗?去做一份上来本……爷嚐嚐。」

  「郎君,小店……」尤三娘还是没能得到贵人施舍一眼,声音也越发的软弱无力。

  拜托,谁来听听她的话,好歹她是店家……小店打烊了啊,明日请早不行吗?

  「……小妇人来就是了,拌料都还有,郎君请稍候。」好吧、好吧,息事宁人是开门做生意的规则,和气生财。

  然而让她心中泪流满面,目中无人的主却开口了——

  「谁让你自作主张的,她去。」

  被训斥了,尤三娘僵在那,看着天十三恍若来自幽冥的眼神。

  她自作主张、她自作主张……尤三娘十分气闷,忍字头上一把刀,今日时运不好,一个两个都是来找碴的。

  姜凌波瞧见尤三娘跳动的眼睑和捏起的拳头,知道这是她暴走的前兆,不禁叹了口气道:「我来吧。」

  指使她,行,避其锋芒,卸其锐气便是,她好女不与男斗。

  这是独门独户的院子,就一进。

  一个身穿灰色襦裙的十七岁小娘子慌张的在门口处眺望,许是见到尤三娘推着姜凌波的轮椅,飞奔过来很顺手的接替了尤三娘。「娘子,今儿个怎麽这麽迟?」

  「等很久了?怎麽过来了,家里不也许多活要做?」

  这丫头叫弥儿,是房东的长女,尤三娘捡到姜凌波那会子除了要照看不醒人事的病人,店门也不能不开,一堆活儿加上屋里奄奄一息的病人,蜡烛两头烧的厉害,房东看在眼里,徵得尤三娘同意,说好以一天十个铜板的钱让女儿来帮忙,一来二去的,姜凌波清醒後竟和她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。

  後来,姜凌波身子越来越好,弥儿只要得空仍会拿个针线筐过来串门子,要是两人忙不过来,也会帮忙她们拾掇家务,烧水、煮顿饭啊什麽的,只不过回去少不了要捱顿房东太太的骂。

  「我娘今日烧了一锅梅乾扣肉,让我端一碗过来,我等了又等,都过饭点了,就是不见大娘子领着小娘子归家,心里可急了。」她身量不高,但眉清目秀,一笑,一个小梨涡就在脸上闪来闪去,甜蜜得很。

  「就客人多了些。」罗唆了些,要求多了些。

  这一罗唆,耽搁了她们的午饭和休憩时间,实在太没礼貌了!

  弥儿有些不解,怎麽小娘子语气里有点埋怨客人多了的嫌疑?开门做生意不是来客越多越好?

  再看两人面上都有疲色,难道今天客人多到难以负荷?早就说她们该再请个帮手了。

  「的确是耽误了,进去再说吧。」姜凌波俏皮的拍拍弥儿,对她一笑。

  「不了,你们回来我就心安了,再不回去,我娘又有得唠叨了。」

  弥儿吐着小舌,一脸受不了的苦表情,惹得两人莞尔。

  包大婶重男轻女,家里所有的活儿都要靠她做,只要从外头回来不见女儿就会破口大骂。

  这会儿让女儿送肉过来,这是又到缴租子的时间了吗?

  弥儿将姜凌波推进灶间,又替她倒了水,这才拿着针线筐子从边边的角门回家去。

  这一进屋子很简单,三间矮房列在东侧,采光不是很理想,但朝向好,乾燥温暖,一间更为低矮的灶房缀在尾侧,小院有口井,竹竿上晾着曝晒的衣物,一人多高的土墙倒是夯得结实,租金每月要八百文。

  让姜凌波比较诟病的是凹凸不平的地面,尤其一下雨,路面泥泞难行,轮椅鞋袜都会湿到底,非常的不舒服,至於南边是两家互通的木门,门上漆色掉落,可见很有年岁了。

  最後是西南角用三面木板围拢着留下简陋小门的茅房。比起一下雨就寸步难行的地面,姜凌波最不习惯的就是屋外的茅厕,没有草纸,用的还是厕筹,三更半夜,只要她起夜,不说要连累尤三娘,那厕筹更是……等她有钱,头一件要改良的就是茅厕品质。

  她说服自己,夜壶和马桶伴着睡眠的低级品质很快就会过去。

  呜,她想念她前世的智慧型自动感应马桶,什麽叫相思成疾,这就是。

  堂屋和灶台是连在一起的,两人的起居多在灶房里,这会子尤三娘打水让两人洗了手脸,看见灶膛里有余火,灶上的铁锅还不住的冒着氤氲的热气,揭开锅盖一看,蒸笼里除了弥儿送来的两块肉—— 她和尤姊分了也只能各得一块的肥肉,还有早餐吃剩的一碟蒸饼。

  老实说她还真不爱吃肥肉,偏偏这里的人缺油少腥,以肥肉为美,房东太太给的暗示还真够明显的。

  三娘看了那碗肥肉没吭声,过了半晌忍不住嘟囔着,「又没缺过她房租,怎麽就钻在钱眼里了呢?!」

  姜凌波不予置评。

  她麻利的在火灶里又放上几根柴火,瓦罐里放上香蒜、板豆腐和一把秋葵,炖了一锅蔬菜汤,起锅後,两人就着灶台边吃起迟来的午饭。

  这顿饭,两人都吃得有些食不知味,尤三娘更是频频放下碗箸欲言又止。

  姜凌波见状咬着筷子。「尤姊,有事就直说吧。」

  「那孩子真是你的?」既然要她直说,她也就不拐弯抹角了,这种事情搁在肚子里连饭都吃不香了。

  能忍到家门才问出口,还真是苦了向来有话直说的尤三娘。

  姜凌波沉默了下,舔舔唇。「实话说,我也不知道。」

  理智上来说不是,直觉有七成假不了,不是说血亲之间自有常人不可及的牵绊?那包子给她的感觉就是这麽回事。

  果然是对前尘往事全无记忆的反应,可她也想知道,「到底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,一个母亲会把自己的孩子托给别人?」

  要不是有过不去的难关,身为母亲的谁愿意这麽做,如果她有孩子抵死也不会把孩子送出去!

  要知道多少父母想要孩子而求不得,就算拥有了,要如何把那娇弱的孩子养大都不容易,那叫善儿的孩子多可爱,粉粉嫩嫩不说,笑起来甜得人心都酥软了。

  姜凌波手一摊,来个一问三不知的表情。

  别瞪她,她真的不知道啊!

  世人都说爹娘好,也都说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,可天下不负责任的父母也多了去,是否因为不得已的苦衷把孩子托给他人?又或许那「朱紫薇」就是个不负责任的娘亲,问她,她真的没答案。

  她是接收了人家的身子,可并没有接收到人家的记忆,最後只能稳下心,过好眼前日子,万万没想到,安稳日子过没多久,人家就追债来了。

  「那娃儿开口闭口叫你娘,你瞧他要走时那哭得淅沥哗啦的样子,说不是你的孩子,没人能信。」

  好吧,就算那孩子是「她」的,难道她就非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去认回来?

  不是她冷血,那孩子看起来穿得好,吃的应该也不差,跟着她这冒名顶替的娘,她两条不能动弹的腿,自身都难保了,拿什麽让他过好日子?难道要他跟着自己吃苦受罪才叫爱?

  「要不,我们先去把孩子领回来吧,那位郎君一准认定你是孩子的娘,还撂下话说过时不候,我看你抓紧时间赶紧梳洗梳洗走一趟,姊陪你去,免得夜长梦多。」

  想到天十三那吓人的眼光,尤三娘整个人都不好了。

  姜凌波撇撇嘴。他是她什麽人,还命令指使着她习惯了,干麽非要她收拾「前人」留下来的烂摊子?她真是比窦娥还冤。

  「那位郎君的底细我们不清楚,容我再想想吧。」姜凌波快吐血了,前世她全无心机,总以为她不害人,也不会有人来害她,哪知结局却是被最亲近的人害了。

  这种椎心刺骨的痛,一想起来便痛不欲生,这一世,无论她要做什麽之前,都会告诉自己,无论人、事、物都要多留个心眼,以免不留神就着了人家的道。

  那男人若是真心想替孩子找娘,直接把小包子留下来就是了,要钱一句话,她去筹,要人情,她更可以设法去还,虽然他那模样看起来也不像缺钱的人。

  也对,他看起来就像那种位高权重、随便拿捏人生死的那种人,那……她凭什麽对人家爱理不理?自己是仰仗了什麽?是脑袋被热血灌了?

  要知道在强权面前,她渺小得跟蚂蚁没两样。

  叫她去领人,还逾时不候,有钱有权的人家是不是都这麽蛮不讲理?事实证明,这就是血淋淋的事实。

  「你考虑的也对,不如姊去向包大婶打听打听,她人面广见识多,定能知道那位郎君是不是个骗子!」

  不说包家三代是道地的京城人,弥儿的娘又是专业媒婆,这附近待字闺中的小娘子还是准备娶妻的适龄郎君,都在她的眼皮下,夸张一点说,半座京城没有她不认识的人,要问人,找她就是了。

  尤三娘开门做生意,这些年也看了不少人,那位郎君气度非凡,把他和江湖骗子扯在一块未免不敬,这样的人自恃身分,不愿自报家门是自然,但她和妹妹是社会最底层的小百姓,不怕贼偷,就怕贼惦记,把人家的底探清楚了,有了眉目,再来商计,小心驶得万年船总不会有错。

  她想起妹妹刚清醒那会子,脑袋糊里糊涂的,从她嘴里无论如何都问不出来她的身世或出身,所以她便自作主张替她寻亲,但找来找去都石沉大海,日子久了,也不抱希望,只打定主意她要真是个孤儿,就当作自己的亲妹子照看,这会儿却有人寻来,最令人傻眼的是她这妹子不止嫁过人还生了娃咧!这人生一步跨得委实有够豪迈的。

  她替妹妹高兴,但是对一个完全不记得过往的女子来说,认了这亲,对她来说是好,还是坏?

  「那我在家等你消息。」姜凌波口中称是。

  尤三娘不由得叹了口气,得了、得了,自己这牵肠挂肚的,才会该不该的都烦恼上了,瞧着妹妹那没心没肺的笑容,什麽都不记得了,可怜的孩子!

  不得不说姜凌波的接受力极其强大,她想的没尤三娘那麽复杂。

  人家都说孩子是她的,孩子也一口一个娘的喊她,摸着良心说,那孩子着实招人疼,倘若他非要跟着她过日子,领回来就是了。

  「对了,这是前些日子下来的户帖,我一忙就忘了,你好生收着。」尤三娘从供奉祖先牌位的香炉下抽出一张纸,摊开纸张,里面是盖着府衙大印的户帖。

  所谓的户帖算是百姓的身分证明,有这东西才能落地生根,买房置产,不然就是个黑户。

  为了这张户帖,尤三娘还真把衙门当灶房跑了,不只使了钱,还央了人,才把事情办妥。

  「尤姊……」姜凌波一口气冲上喉咙,不知怎麽眼眶就湿了。

  救命的恩情,照顾的恩情,那脉脉温情这般可贵。

  当你嚐过死亡最害怕的感觉之後,这世上便没有什麽事能让你害怕,但是温情会让人害怕,害怕不知如何回报,害怕不知如何对她好。

  「我向衙门的衙差说你是我远房来投亲的表妹,往後你就跟着我住,其他就别说了。」尤三娘俏皮的眨眨眼,拿了家中仅有的半斤骑火茶叶和房租钱,穿过南边小门去了弥儿家。

  凌波将那纸头对折又对折,放进自己的荷包里,再把碗盘仔细收拾了,她曾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,别说煮饭要不要放水这等高深的学问,也以为猪就超市里一条一条的长相,这一穿越过来,所有的认知完全颠覆她以前的认知,幸好琐碎的家事经过一番摸索,并没有她想像中的难。

  回到房里,她这样的身子是无法睡席的,用双掌撑起自己的身子,有些笨拙的把自己一寸寸移到胡床上,然後重重的喘了口气。

  不管她多努力的打拳运动,这身体还是比不上平常人那般俐落,就连简单的上下起身都吃力,但她还是不断鼓励自己天下无难事,只怕有心人,她只要持之以恒,没有办不到的事情。

  她长长的吁了一口气,阖上眼。

  吃过饭後姜凌波通常会午睡一会儿,这是她从上辈子带来的习惯,下午精神会好上许多。

  只是今日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,好不容易困神来了,却听见尤三娘在外面喊了声,「妹子,你可在?」

  「我醒着呢。」

  尤三娘掀了帘子,神色匆匆的跨进来。

  这屋子隔音不佳,只要声响大上一点,真的是隔墙有耳就能听得仔细,想要什麽隐私,真的没有。

  不过这会儿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——

  「妹子,你知道阿姊问到了什麽?!那郎君不是普通人,他是玺王,当今皇上陛下唯一胞弟,太后最疼爱的小儿子。」

  原来如此。「我知道了。」

  尤三娘只见姜凌波脸上掠过一抹了然之後便没有了下文。

  「所以?」

  「咱们明天一早去接孩子吧。」她们这样的人真遇到事,只能退让,只能妥协,就是任人鱼肉的命。

  加上天昊皇朝是有宵禁的,太阳下山後,所有城门和坊门一起关闭,一入夜就有侍卫在三十八条主要街道巡逻,禁止平民百姓走动,但是各处坊门一关,坊里内部倒不是那麽严格。

  那些达官贵人们在府上通宵达旦、饮宴作乐;住客栈的客人在同坊酒楼食肆里喝点小酒,跟侍酒的胡姬调调情也是被允许的。

  此时虽然离天黑还有段时间,但是她们人小势微,出了坊门再赶到贵人住的地方,无论怎麽赶都来不及在时间内回来,要犯了夜禁,巡逻侍卫可是没得商量,先抽一顿再说。

  怕了吧?

  遭皮肉痛,谁不怕!

  反正也就一晚,那郎君虽说过时不候,并没说不让人睡觉!

  不过想想这朱紫薇也够有本事的,竟然能让堂堂一个王爷替她当保母看孩子,本事不小啊。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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