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标题: 宁馨《掌家小闺女》上 [打印本页]

作者: 喵喵    时间: 2016-1-21 14:32
标题: 宁馨《掌家小闺女》上

书名:《掌家小闺女》上
作者:宁馨
系列:蓝海E21401
出版日期:2016年一月27日周三
    【内容简介】
    呃……她不过是闭目小憩一下,怎麽一睁眼世界就变得不一样?
    熟悉的高楼大厦成了黄土窑洞,她这大龄宅女也变成十三岁的小姑娘……
    虽说返老还童这点有赚到,穿越到杨柳儿身上的她也藉此感受到家庭的美好,
    但吃不饱又不能洗澡这点让她很困扰,为了改善全家人的生活品质,
    努力琢磨出前世学到的简易版汽水,果然蔚为风潮,只可惜荷包还没赚满,
    制作方法就被他人破解,气得她到处兜售汽水方子,再赚它一票,
    而她前脚收钱,後脚便紧跟着踏进传说闹鬼的迷雾山寻宝,
    原本只想采些药草卖钱养家,谁知竟捡到那差点纵马踩死她的冤家,
    看他被毒蛇咬伤,不得动弹,她大发慈悲扶他下山,展现出以德报怨的一面,
    可这纨裤公子哥不知哪条筋不对,自此隔三差五的上门蹭饭不说,
    还抢着帮她下田耕作、修建窑洞,就连她想顶铺子做生意,他也来搭把手,
    本以为这是撞见她差点被自家的极品亲戚勒死而产生的後遗症,
    岂料一听见有人上门提亲,他竟急得找上她二哥阐述对她的心意,
    害她鸵鸟不下去,也逼得她看清这时代的身分差距,
    即便他是庶子,依旧是官家子弟对平民,他们俩注定没结局……
    第一章 一觉醒来在窑洞
    沟领地,黄土扬,一年一年饿肚肠。
    杨柳儿蹲在自家大院的土坯墙下晒着太阳,二月初春的阳光少了夏日的暴烈和寒冬的冷淡,分外温暖又柔和,但她心里却像结了一层坚冰,除了冷还是冷。
    「呸、呸!」一阵风卷来细细碎碎的黄土,直接灌进她的嘴里,让她的童谣还没等念完就直接咽回肚子。
    一个村里的婶娘勾着筐子经过杨家门口,见她这般狼狈,忍不住笑了起来,招呼道:「柳丫头,不是病刚好,怎麽跑出来吹风?赶紧回去吧。」
    「多谢婶子了,家里闷,出来坐会,好得多了。」杨柳儿抬起头,挤出一抹笑。
    小小的少女,因为久病卧床,肤色白了许多,加上那不同於村里其他女孩子的精致眉眼,让那婶娘心里倒生出三分怜惜,待得嘱咐几句离开时,她心里还忍不住嘀咕,「怪不得杨家这丫头难养活,从小七灾八难没断过,瞧着就不是黄土人家留得住的,不知道将来便宜了哪个富贵小子。」
    杨柳儿不知道这婶娘暗自替她的终身大事犯愁,当然,就是知道了也不会理会。她如今满脑子都是吃饭,吃顿饱饭,吃顿好饭!
    这愿望逐渐升级,若是让人听到都会觉得惊奇,嗤笑道这算什麽愿望,随便找个饭馆,或者自家买些好菜,不过片刻就能吃得肚子圆滚滚的。
    可惜这愿望对杨柳儿来说真的就是比登天还难,因为,她不是原来那个杨柳儿了。
    这话听起来有些古怪,她虽然自小就姥姥不疼、舅舅不爱,爸妈也是爱财胜过她这个女儿,但好在她物质生活很充足,又会自己照顾自己,大学毕业後也没有进什麽公司受职场的洗礼,而是直接宅在家里当网路写手,毕竟父母给的零用钱几乎数不过来,偶尔觉得闷了就出去旅行,累了就回家继续宅着,日子过得舒坦极了。
    但许是老天爷不愿意看她这辈子就这麽懒散过去,她先前不过是去西南各省游玩一圈,尽兴归家的路上睡了一觉,结果醒来她就躺在杨家的土窑洞,摇身一变,她竟成了杨家么女,这个与她同名同姓的十三岁少女。
    年纪突然倒退一半,任谁都会欢喜,何况在现代,她的父母根本不管她,她也没什麽人好牵挂,只是……
    杨柳儿再次哀嚎出声,「老天爷,我们打个商量,给我换个地方吧。这里太穷了,我吃不饱,我饿啊!」
    杨柳儿自小没别的爱好,就是喜欢吃,还立志吃遍世界美食,哪怕她一个人住,也雇了厨师,每日的午饭、晚饭必定是可口又美味,偶尔兴致来了,自己也会下厨整治一桌好饭菜,可突然掉进这个物资匮乏的时空,杨家贫困又穷苦,让她怎麽活啊?就是打算艰苦奋斗,发家致富,她也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啊!
    杨杏儿在灶间忙碌完出来,找了一圈不见自家妹妹就赶紧开了院门,正好听到最後那句话,当即就红了眼眶。
    年前娘亲染了一场风寒,一过完年就不行了,临终之时拉着她的手,嘱咐她要好好照料小妹,可是娘亲前脚走,小妹後脚就倒下了,烧了两日,好不容易醒来,居然又添了个挑嘴的毛病。
    家里的吃食,她竭尽全力整治,但三日两夜里只吃了半碗面疙瘩,照这般下去,小妹就要活活饿死了,这让她要怎麽同娘亲交代?
    杨诚从窑洞里出来,见大妹偷偷抹眼泪,也忍不住叹了气,上前小声问道:「怎麽了,可是小妹又不吃饭?」
    杨杏儿点点头,扯下头上的白色布帕子,抖一抖沙土,末了,抹了一把眼泪,哽咽道:「二哥,小妹身子弱,这麽饿着也不成啊。」
    杨诚眼里闪过一抹苦涩,但脸上却笑着安慰大妹,「你也别着急,小妹许是病久了,嘴里没有味道,过些日子就好了。家里不是还有两斤白面吗?再熬碗面疙瘩吧。明日我去城里看看,大哥那里许是能有些好吃食。」
    杨杏儿虽然自小懂事勤快,性子也泼辣,但到底才十五岁,听见二哥这麽说,收拾了心思,赶紧去灶间继续煮面疙瘩汤了。
    杨诚想了想,打开院门出去,坐到杨柳儿身边,他也不说话,就静静地陪着小妹吹风望天。
    杨柳儿自小一个人习惯了,就是读书时候也没什麽亲密的朋友,对於突然冒出来的家人,心里怎麽想都觉得别扭,这会有些尴尬的往旁边躲了躲,老实等着二哥训斥。
    她不是聋子,方才哥哥姊姊的谈话,她都听得清清楚楚,可杨诚却一直没有开口,彷似只是陪着她坐着而已,根本无意责怪,见他这般,杨柳儿心里倒有些愧疚起来。
    这家人还不知道他们的女儿和妹妹已经换了另外一个灵魂,他们对她千般呵护,万般疼爱,她不但不感激,反倒折腾的全家不得安宁,说起来,实在有些过分了。
    如此想着,她正想说点什麽时,杨诚却突然开了口,「小妹,娘临走的时候嘱咐我们好好照料你。可是家里穷,让你受苦了。但二哥一定很快就让你过上好日子,你相信二哥一次好不好?」
    杨诚只有十七岁,身形颀长、容貌清俊,许是读过几年书的关系,眉宇间隐隐含着三分书卷气,温和又坚定的望着妹妹,眼里半是请求半是疼惜,任谁也拒绝不了。
    「好。」杨柳儿下意识地开口应了下来,转而回过神来又愧疚的红了脸,嗫嚅地道:「二哥,都是我不好,我不该挑嘴,但是……嗯,就是吃不下。」
    「二哥知道,算命婆子早就说过我家柳儿是个富贵命。」杨诚顺势牵起妹妹的手,一面往院子里走,一面笑道:「外边风沙大,小心把你吹得不漂亮了,咱们回屋去。一会煮好疙瘩汤,小妹多喝一碗好不好?」
    「好。」杨柳儿有些无奈又好笑,他明显把她当孩子哄了,但这感觉……虽然陌生却实在温暖。
    杨杏儿端了陶碗从灶间出来,见二哥和小妹说笑着走进来,阳光照在小妹苍白的脸上,难得有片红晕,让她欢喜极了,於是高声招呼道:「二哥,小妹,快进屋吃饭了,我去喊阿爹一声。」说话间,她把陶碗塞给二哥就跑去院子,大声朝着窑洞上方的坡地喊着,「阿爹,吃饭了。小妹也一起呢!」
    「哎,来了。」一个粗犷的声音乘着风沙传了过来,一个穿着青灰色袄裤,头上包了黑色头巾的高壮汉子很快就顺着山坡走下来。许是见到病了多日的小女儿站在门口,他有些心急,直接从院墙上跳了下来,末了搓着双手,憨笑问道:「柳儿,头上还疼不?」
    杨柳儿咧嘴一笑,应道:「不疼了阿爹,就是肚子饿。」
    「啊,那就多吃饭,阿爹又开了一亩地种麦子,到了秋收,就给你烙白面饼吃。」杨山小心翼翼地摸摸小女儿的头顶,眼里闪过一抹欣慰。对於这个小女儿,他和妻子最是疼爱,可惜妻子早早走了,他这当爹的就得更加卖力地对她好了。
    「快吃饭吧,一会凉了。」
    杨杏儿麻利的摆着碗筷,一家人洗了手就吃起饭。
    杨柳儿端着手里的白瓷青花碗,小口的喝着面疙瘩汤,举起筷子想挟点什麽小菜,可惜桌子上只有一盘子黑乎乎的杂粮团子,还有一碟子说不出什麽材料的腌菜,再看杨诚和杨山正蹲在条凳上,抱着一只脑袋大小的粗瓷老碗在喝着小米粥,杨杏儿倒还好,虽然手里的碗也不小,但好歹是坐在凳子上。
    「小妹,怎麽了,还是吃不下?」杨杏儿见她愣神,开口问道。
    一旁的杨诚和杨山听见了,赶紧放下碗,关切的望了过去,生怕杨柳儿再闹绝食。
    杨柳儿虽然继承了原主的记忆,但那就像一本书,总要读了才能知道。这会突然见到杨家众人极具乡土特色的吃饭模式,一时间还真有些不习惯,但她怎麽也不能说出来,於是伸手拿了一个黑团子掰一半,尴尬笑道:「我就是想吃口……嗯,团子。」说着,她就大大咬了一口,可入口粗粝又味道古怪,差点让她一口吐了出来。
    突兀的味道和口感让杨柳儿不禁低喊,「这是什麽做的,太难吃了。」
    杨杏儿见小妹噎得直吐舌头,赶紧替她拍背,「这杂粮团子是早晨刚蒸的,我还多放了一碗小米呢。」
    杨柳儿一口气喝了大半碗疙瘩汤才总算把那股子怪味压下去,她犹豫了一下又挟了一筷子咸菜送到嘴里,末了又端起姊姊面前的小米粥喝了一大口。
    杨家人看她这模样,都面露疑惑,正想要问两句的时候,她却突然掉了眼泪,「呜呜……」老天爷,真是太难吃了。
    「怎麽哭了?」杨杏儿手忙脚乱的给妹妹擦眼泪,焦急劝道:「你不想吃就不吃,晚上阿姊再给你熬疙瘩汤,不哭啊不哭。」
    可杨柳儿听到这话後哭得更凶了,原本她还嫌弃面疙瘩汤难喝,没有味道。可是吃了杂粮团子、喝了稀薄的能见到人影的小米粥之後,她才发现自己手里的面疙瘩汤简直就是人间美味。
    杨家的老少几乎是吃着前世连狗都嫌弃的吃食,而这碗面疙瘩汤,是他们能够拿出的最好食物,这根本不是面疙瘩汤,是他们全部的疼爱……
    这就是家人吗?无私的给予和不需要回报的爱……
    杨柳儿的眼泪怎麽也流不完,前世,父母从不曾陪她过一个生日,她没哭;生病住院,无人照料,她没哭;遇到抢劫,回家无人安慰,她也没哭。但如今面对这碗面疙瘩汤,她心里的坚冰突然融化了。
    杨山见小女儿哭得眼睛都红了,急得不知如何是好,最後长长叹了一口气,蹲在条凳上不出声了。身为一个父亲,不能让女儿吃饱饭就是最大的失败,但自家祖祖辈辈就住在这个黄土高原上,没有什麽资源,没什麽富贵亲戚,大宇王朝前些年又是战乱不断,苛捐杂税极高,他一个庄稼汉子能保证妻儿不饿死,二儿子甚至还读了几年书,就已经算是极厉害了,可如今面对哭泣的小女儿,他感觉到深深的无力。
    杨诚也低了头,半晌说道:「阿爹,过几日我就进城找份活计做,听大哥说那些铺子里的帐房,每月有二两银子的工钱呢。」
    「不成!」杨山立刻出声反对,二儿子十岁读书,虽然比别的孩子都晚,但极有悟性,前年考上童生,若不是妻子过完年就没了,要守孝,否则这时正在准备考秀才。
    万般皆下品,唯有读书高。就算做不了清贵的读书人,以後跟着自己种麦子,总也是个二等农人,比四等商贾的身价要高很多。
    「等等看,秋时家里的粮食收成了就好过多了,到时候再送你去城里书院。你大哥那里还能贴补一些—— 」杨山话还没说完,就被二儿子截去话头。
    「大哥已经十九了,他攒的工钱该留着下聘娶嫂子。我就是科考也不见得能中,何况娘的百日祭银子还没着落……」想起过世的娘亲,杨诚不由得哽咽了。杨家老娘陈氏是个泼辣又有主意的,当初因为公婆偏心,他们一家几乎是净身出户,分家出来。
    十几年间挖了上下两口窑洞,开了八亩地,虽然日子不算多富裕,但在陈氏的操持下也过得有滋有味,可惜陈氏一病,花光了积蓄不说,还在外欠了几两银子,日子颓败很多。
    「这些不用你多想,还有我呢。」杨山乾巴巴的说了一句,也开始想念死去的妻子。他虽然力气大、身体好,但没了妻子在旁边,也觉得天塌了一半,走个路都没了方向。
    杨柳儿哭了一会,胸口的郁气散了很多,抬头见父兄和姊姊都是一脸凄苦,还以为他们又在犯愁自己不肯吃饭,於是狠心抄起杂粮团子就大口吃了起来。
    「阿爹、阿姊、二哥,我突然肚子饿了,这杂粮团子也好吃了。」她一边吃一边嚷着,「好吃、好吃,真好吃!我要多吃,我要赶紧好起来。我要赚银子,我要买好多肉吃!」
    杨家三口抬头一见杨柳儿咬牙切齿地啃着杂粮团子,都忍不住笑了起来,自然也把悲痛扔去了脑後。
    见小妹吃得急,杨杏儿赶紧在她的碗里添了稀溜溜的小米粥,一边劝着,「你也别吃太急了,小心噎着了,来,再喝口粥。」
    看小女儿终於肯吃饭了,杨山乐得褐红色的脸庞上像笑开了花,「能吃就好,能吃就好。」
    杨诚则在腌菜盘子里挑了最好的一片叶子放进小妹的碗里。
    黄昏是乡村里最安逸清闲的时刻,家家户户的汉子端着盛满杂粮粥的老碗,手里捏着个饼子或者杂粮团子,一排排蹲在村口人家的墙根下,一边吃喝一边说着闲话,偶尔有谁摸出个和面的馒头咬上两口,都要惹得众人羡慕不已。
    杨家住在村子最北边,原本这里是一个不算高的黄土坡,土质不算好,村里没人愿意住,直到十几年前,杨山夫妇搬来落脚後在土坡下修了口窑洞,後来慢慢又开了几亩荒地,等孩子大了又开了上窑,渐渐就有了些生气。
    不过土坡往西不到二里就是一座山顶常年迷雾缭绕的大山,据说有些不吉利,所以少有村人经过,杨家门前多少便有些冷清,但这很好的保护了杨家人的隐私,不必放个屁都传得全村皆知。
    日头已落,夜色降临,此时的杨山一只手藏在身後,乐颠颠的往家里赶,不时回头催促跟在後边的二儿子,「诚子,快走,你小妹怕是饿了。」
    「哎,好,阿爹。」杨诚拖着疲惫的双腿,又勉力快走了几步。
    一整个下午,他和父亲走遍了迷雾山的山脚,如今虽然已是初春,但天气还不算暖和,朝阳坡的野菜只冒出几片嫩叶,他好不容易才挖到半篮子,不过幸好老天开眼,父亲下了的套子,逮到一只兔子,东西虽然不多,但一想到小妹能补补身体,早些好起来,即便觉得累,他也忍不住小跑步起来,追上父亲。
    杨杏儿带着杨柳儿,眼见天都黑了还不见出门的父兄回来,就齐齐趴在院门口张望,待瞧见夜色里走出来的爷俩,乐得赶紧迎上去。
    杨山骄傲的提出背後的兔子,嚷道:「看看阿爹带什麽回来了?」
    「呀,兔子!」杨柳儿欢呼一声,喜得眼泪差点掉下来。
    虽然陈氏刚刚去世不到两个月,但农家本就清苦,难得能吃一次荤菜,也没有大户人家那些吃素的规矩,衣衫上素净一些便罢了,何况杨柳儿刚刚病癒,正是需要补身体的时候,更顾不得那些死板规矩了。
    杨柳儿自从醒来至今已有三四日没见到过肉腥,这会想着红烧兔肉、麻辣兔肉等等美味,已经是口水不断分泌了。
    杨诚喘了几口气,递上手里的篮子,笑道:「我挖了些野菜,一会焯水拌一下,给小妹开开胃。」
    杨杏儿扫了半篮子嫩绿的野菜,这才後知後觉的惊呼道:「阿爹、二哥,你们上山了!这怎麽成,万一迷路了……」
    杨诚飞快望了懵懂的小妹一眼,一边给大妹使眼色,一边含糊应道:「我和阿爹就在山下转转,哪里敢上山?小妹饿了吧,赶紧进屋做饭去。」
    一旁的杨山则憨笑着搓搓手,假装没有看到大女儿不赞同的目光。
    杨柳儿有些疑惑,但这会满脑子都是兔子肉和炝拌山野菜,也就没有多想。
    杨杏儿原本想自己动手准备晚饭,杨柳儿却闹着要帮忙,无可奈何之下就把野菜交给她折腾,想着就算她搞砸了,至多再加些盐当咸菜吃就是了,可没想到她的手艺却出乎全家意料的好。
    一盘山野菜焯过水,拌了盐、糖霜和陈醋,又鲜又爽口,衬得平日总吃的杂粮粥都好似香浓了三分。
    杨山和杨诚都是男人,心粗没有多想,杨杏儿却是左一眼右一眼打量着杨柳儿,心里很是疑惑。娘亲在世的时候对小妹多有娇惯,连针线和厨活都不曾让小妹上手,她怎麽不知道小妹什麽时候会做吃食了?
    杨柳儿被杨杏儿看得心虚,但又不好解释,只能低头猛啃兔肉,偶尔还讨好的给父兄姊姊挟上一块,惹得全家人都是笑呵呵的。
    吃饱喝足,夜色也浓得堪比墨汁,杨杏儿在灶间忙活,杨柳儿则围着自家院子转悠,不时伸手蹭蹭身上的粗布衣衫,感觉很是不自在。
    杨诚见了就上前问道,「小妹,怎麽了,可是身上还不爽利?」
    杨柳儿摇摇头,有些尴尬的应道:「二哥,我想洗洗澡,躺了好几日,身上都臭了。」
    「洗澡?」杨诚脸上闪过一抹为难之色,但转而还是应道:「你等着,我这就去打水,一会就回来。」
    「哎,谢谢二哥,二哥最疼我了。」杨柳儿笑嘻嘻的抱着杨诚的胳膊摇了摇,杨诚许是从未同妹妹如此亲近过,立时红了脸,拎起院角的水桶和扁担就逃也似的跑出去了。
    杨柳儿完全不觉得自己一个大龄宅女装嫩有什麽不对,乐颠颠的跑回屋子去找换洗衣服,末了坐在门槛上等着二哥回来,可她等了又等,依旧没听见院外有动静,便有些急了。
    正巧杨杏儿从灶间出来,就问道:「阿姊,家里怎麽不打口井啊?二哥跑出去打水,不知道远不远,半晌了还没回来。」
    「什麽?」杨杏儿大惊,问道:「二哥去打水了?」
    「是啊。」杨柳儿不知这其中有什麽不妥,愣愣地道:「我想要洗澡,二哥就帮我打水去了。」
    「你怎麽这麽不懂事!」杨杏儿急得跺脚,末了撒腿就往院外跑。
    杨柳儿吓得缩了脖子,赶紧在脑中翻找「记忆词典」,结果这一找也是变了脸色。
    原来这个甘陇省府在大宇王朝里是有名的乾旱之地,年景好时,能得大半粮食,农人们勉强混个饱腹,若是赶上年景不好,那几乎就是路有饿死骨,而杨家所在的甘沛县城前些年发现了铁矿、铜矿,朝廷派了大军,召集百姓大量开采。
    结果树砍了、草烧了,大山挖了一座又一座,几十年下来,环境破坏殆尽,乾旱更严重,裸露在外的地皮被狂风一吹,几乎常年都是黄沙漫天,男女老幼如果头上不包块头巾,出去走一圈,回来头上都能甩下两斤沙土。
    去年乾旱特别严重,柳树沟里的四口公用水井乾涸了三口,只剩村头一口还有些活水,所以村里的老人们就聚在一处商量出一个办法,规定每家每户不管有多少人,一日只允许打两桶水,多余一滴都不能用,以保证最後一口水井不会枯竭,若是谁犯了规矩,就要在全村人面前打板子,绑在村口示众三日。
    杨家是外来户,虽然这十几年也算站稳脚跟了,但多少还是缺些底气,如今杨诚半夜跑去偷水,若是被抓住,不必说,定然逃不掉惩罚。
    杨柳儿越想越着急,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。原本就给家里添了不少麻烦,怎麽又连累二哥冒险,真是太不应该了,好在,她没等多久,一会杨杏儿就挑着两桶水进了院子,身後跟着一瘸一拐的杨诚。
    杨柳儿看见了,立刻跑过去,抓着杨诚的手不知该说什麽才好。
    杨诚还以为小妹担心他的脚,赶紧解释道:「我没事,回来路上差点被刘嫂子看见,我一慌就崴了脚。」
    杨杏儿原本还想埋怨小妹几句,但瞧着她自责的神色就把话收了回去,提着水桶去了灶间。
    一捆乾草烧完,大锅里的水也变得温热。杨诚藉口请父亲帮忙擦药酒,父子俩去了上窑,留下杨柳儿姊妹俩严严实实关了院门,在灶间里痛快洗澡。
    杨柳儿虽然心里愧疚,但见到冒着热气的清水,身上像长了刺一样,恨不得立刻就跳进去,杨杏儿看得好笑,赶紧帮她脱了衣衫,末了又扯了个丝瓜瓢子替她搓背,让杨柳儿幸福的想大喊出声。
    身为一个宅女,若美食是杨柳儿第一爱好,那洗澡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二爱好了,偏偏她穿来的这个时空贫困又缺水,她这两大爱好注定要暂时雪藏了。
    「怎麽还叹气,你这丫头真不知足。」杨杏儿嘴里嗔怪小妹,手下却很温柔,眼里隐隐有些羡慕之色。
    杨柳儿不是笨蛋,立刻猜出姊姊怕是也想洗澡的,她赶紧歇了多泡一会的心思,洗好了就跳出了大木盆。
    「还没洗好,怎麽就出来了?」杨杏儿刚刚问出口,就被杨柳儿扒了棉袄,推到木盆前。
    杨柳儿套了棉袄就笑嘻嘻抄起丝瓜瓢子,示意姊姊赶紧坐进去,「阿姊,你也洗洗,我给你搓背。」
    杨杏儿犹豫了一瞬,但到底没有抵抗住热水的诱惑,待一坐进去,立时就舒坦的嚷道:「真是太舒服了,上次洗澡还是过年时候呢。本来还以为再洗要等到下雨,没想到你这丫头闹着二哥去偷水,阿姊跟你沾光了。」
    杨柳儿一边嘿嘿傻笑,手下也忙碌着,可心里却在哀嚎,一年洗两次澡,这真是要命。不成,她说什麽也要想办法带着家人发家致富,不为别的,就为了吃饱肚子、天天洗澡!
    「阿姊,你和二哥还有阿爹对我真好。以後我要赚很多银子,让你们过好日子,顿顿吃肉,随便用水!」
    杨杏儿撩水洗脸,听到小妹这麽说也没当真,随口应道:「你是小妹,我们对你好都是应该的。」末了许是想起过世的娘亲,她又道:「其实阿娘最疼你,可惜她去的早,後日就是阿娘的七七,你到时候多磕两个头,让她知道你病好了,省得惦记。」
    「好的,阿姊。」
    姊妹俩说着闲话,洗完澡就互相帮忙洗了长发,最後实在不舍得倒水,又洗了几件衣衫,这一番折腾下来,足足到半夜才拾掇好,去睡觉。
    第二章 立志要发家
    许是洗了澡,身上舒坦许多,杨柳儿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,自然又被姊姊笑了几句。
    此时杨山早领着儿子去田里干活了,杨家没有养牲口,农田只能靠人力一点一点拾掇,所以要比村里其他人家早很多。
    杨柳儿本想帮姊姊做些活计,但杨杏儿却是不准,生怕小妹再累出什麽毛病,坚持一个人打扫窑洞内外,末了又捧出一叠黄草纸,慢慢折着金元宝。
    杨柳儿搬了把小板凳坐在一边晒着太阳,心里盘算着怎麽才能迅速发家致富。但前世写的那些小说多是纸上谈兵,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,杨家没存银、没手艺、没资源,她就是想破脑袋也没什麽好主意。
    杨杏儿忙了一会,扭头见杨柳儿眉头紧皱,还以为她又不舒坦,就劝她回窑洞里躺着,杨柳儿却喜欢晒着这样的太阳,这种初春的天气,窑洞里没有生火,实在不如外面暖和。
    姊妹俩正说着话,院外却有一个人推着独轮车走过来。杨杏儿眼尖,几乎是跑着去开门,招呼道:「二舅,你怎麽来了?外祖母和舅娘身子可都好?」
    陈家二舅同杨山一般年纪,身形稍显瘦削,但浓眉大眼、脸庞红润,给人很是粗犷豪爽的感觉。他哈哈一笑,应道:「都好都好。你阿爹呢,下地了?」
    杨杏儿迎了舅舅进来,一边张罗着烧水泡茶,一边还急着去田里找父亲,但一个人总不能分两半,杨柳儿同舅舅不熟,就主动接了去田里找人的任务。
    陈二舅眼见最小的外甥女跑出院子,不但没怪罪她没上前说话,反倒一脸欢喜,「先前还惦记柳丫头的病,这会看着倒好利索了。」
    杨杏儿笑着洗茶碗,应道:「小妹这病是好了,可又添了个挑嘴的毛病,差点没把自己饿死。多亏外祖母先前给捎来的几斤细面,要不然二舅今日就看不到她了。」
    陈二舅蹲在灶间门外,叹气道:「你娘最疼柳丫头,到底有些娇惯了。不过也是家里日子不好,孩子想吃个白面馒头都难。」
    这话说的杨杏儿不好接,赶紧忙着烧水泡茶,待茶水泡好,杨山也带着杨柳儿和杨诚回来了。
    陈家从来待杨家亲厚,见面自然又是一番嘘寒问暖,末了,杨山和陈二舅端着茶碗,蹲在院子里说起明日的烧七。
    「七七是个大日子,不好没个像样的供品,家里还有几斤细面,我都拿来了。还捎了半袋子芽麦面,虽说也不是多好吃,但总比杂粮团子强,给娃们擀碗面条吃吧。」陈二舅指了指独轮车上的袋子,说的很是诚恳。
    杨山一听赶紧推辞,「这可不成,开春时候谁家粮食都不富裕。过几日,山上野菜就能吃了,总饿不到肚子。」
    陈二舅一听这话,一把抓住杨山的胳膊,急道:「你这是什麽话,难道打算进迷雾山?这可不成,就是饿死也不能进山。你忘了我们村里的孙老五了,如今还吓得晚上不敢出门呢,你可不能犯傻!」
    杨山想起五年前传遍周边十里八乡的鬼打墙,也是有些发怵,想了想就应道:「我就是在山下转转,不敢进去。不到万不得已,谁也不敢冒险,我家里还有四个娃呢。」
    「这就好。」陈二舅许是也想起妹夫不是鲁莽的人,松开手喝了一口茶水,又继续劝他,「柳儿她娘的百日祭你也不用犯愁,我和大哥要去城里做活,到时候工钱分出一些,总能把酒席办得体面。柳儿她娘活着时候没有享福,死後总要帮她长长颜面。」
    一听见这话,杨山点点头,脸上苦涩却更浓。他同陈氏少年夫妻,当年又一同从本家分出来。陈氏不愿外人说他依靠岳家生活,就在这柳树沟落了脚,风风雨雨挣扎过来,其间辛苦不足为外人道。
    若是条件允许,他恨不得给陈氏风光大葬,但陈氏一病就花光了家里的存银,小女儿又接着病倒,好不容易借了银钱抓药才算熬过来,如今家里真的是穷得叮当响,他有心不要舅兄帮扶,却扛不着现实的无奈与残酷。
    「还有两个月呢,到时候再说吧。田里活计忙完,我也进城找点活计做。」
    杨柳儿趴在灶间门口听着父亲和舅舅闲聊,忍不住回身问杨杏儿,「阿姊,娘的百日祭,家里要大办酒席吗?」
    杨杏儿手里正拿着抹布擦灶台,闻言就停了手,扭头瞧着小妹的模样,自觉她病癒以後好似懂事许多,就斟酌着把家里的困难提了提。
    「咱家这里本就有百日祭摆酒席谢客的规矩,一般人家都是摆一日流水席,做两百碗臊子面就成了。但先前老宅那边派大伯娘来说了,要阿爹摆八大碗的酒席。」说到这里,杨杏儿有些恼,抱怨道:「老宅那边,这些年除了催着阿爹送养老粮食就没见过人影。这次跳出来说咱娘不容易、要给娘挣体面,其实还不是他们想跟着沾光,顺便再混些好吃好喝的,兴许吃饱喝足後还要挑一堆毛病呢。真不愿意他们来!」
    杨杏儿摔打着手里的抹布,显见是对这老宅的人半点都不待见。
    杨柳儿听了,静下心翻找记忆词典,末了也是偷偷吐了舌头。怪不得姊姊会有如此态度,在原主的记忆里,她同样对老宅的人没有好印象。
    杨家祖父祖母是土生土长的甘陇人,住在西边十里外的牛头村,祖父有些沉默寡言,祖母就是典型的吝啬鬼,尖酸刻薄。大伯务农却好吃懒做,二伯据说在县城做些小买卖,实际就是走街串巷的二流子,属於见钱眼开的代表人物;四叔农忙下地,农闲进城做杂活,倒是个勤恳又倔强的脾气,至於两个伯娘……
    杨柳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,暗自提醒自己,娘亲百日祭的时候一定要把家里的贵重物件藏起来,省得两个伯娘「错拿」回老宅去。
    杨杏儿没听见杨柳儿应声,还暗怪自己多嘴,说这些做什麽,平白让小妹跟着犯愁。
    不想杨柳儿却说:「阿姊你别担心,先前阿娘最疼我,她的百日祭,我一定想办法赚银子,把酒席办得风风光光。」
    杨杏儿一听却「噗嗤」一声,笑了出来,并没有把妹妹的话放在心上,敷衍道:「好,阿娘知道你有这片孝心就好了。你呀,养好身子最重要。」
    见到姊姊这副不信任的模样,杨柳儿有些泄气,心里不禁埋怨这身子的原主实在是个不争气的,农家女孩硬是养出一身娇气,难怪连姊姊都不信任她。没办法,只能以後一点一点慢慢在家人心里建立她的威信了。
    陈二舅家里也有活计,不过坐了大半时辰就要回去。
    杨家人送他到门口,这粗豪的西北汉子弯下身子,摸了摸杨柳儿的头,末了红着眼眶走了,惹得杨柳儿心里也酸酸的,下意识开口喊了一句,「二舅舅,你可常来看我啊。」
    「哎,回吧,过几日我再来。」陈二舅许是不愿众人看到他抹眼泪,头也没回的挥挥手就大步走远了。
    隔天便是陈氏的烧七了,杨杏儿早早就爬起来,忙碌着拾掇供品和纸钱,又要熬杂粮粥做早饭,杨柳儿不好躺着偷懒,套上袄裤也跟了出去,可一踏出门,清晨尚且冷冽的春风吹得她激灵灵打了寒颤,正好被杨诚看见,二话不说又把她撵回房里去。
    待得日头升起,整个柳树沟也变得喧闹起来,鸡鸣狗吠、孩童吵嚷,很是鲜活有趣。
    杨家人吃了早饭,坐在堂屋里等了好久,末了杨山起身道:「你们大哥怕是铺子里走不开,咱们先去坟上吧。」
    杨诚三个刚要应声,不想院门外却有人在喊,「阿爹,都在家吗?」
    一听见这声音,杨诚和杨杏儿的脸上立时喜得笑了起来,一同奔去开院门,杨柳儿好奇自家大哥是何模样,又不敢跟着跑出去,於是躲在父亲身後往外走。
    杨志同二弟杨诚一样继承了父亲的好身材,但许是年纪多长两岁,显得更高壮。而长年在烧鸡铺子里做夥计的杨志,让他习惯脸上时时带着三分笑,让人一见就觉得喜气。
    杨杏儿正接过大哥手里的包裹,扭头见小妹探头探脑的模样,嗔道:「做什麽怪样子?以前大哥回来,你都是第一个跑出来,今日怎麽还认生了。」
    杨柳儿不知怎麽应声,就嘿嘿傻笑着蒙混过关,不想杨志却是个爱玩闹又疼妹妹的,三两步就上前抱起她满地转圈,「小妹,想大哥了没?大哥给你拿烧鸡回来了,你不想大哥,那就不给你吃了。」
    烧鸡?杨柳儿被转得头晕目眩,想要表达一下兴奋之情也顾不上。
    好在杨杏儿跑过来救她,「大哥,小妹病刚好,禁不得这麽转,快放她下来!」
    杨志闻言赶紧放下小妹,见她果然小脸泛白,忍不住後悔的挠挠後脑杓,尴尬道:「我也是许多日子没见小妹,一时忘了她身子不爽利。」
    杨杏儿瞪了大哥一眼,还想问问小妹晕不晕,结果就见她不知何时居然把那只装了烧鸡的油纸包抓过去了,她好气又好笑的在她额头点了点,骂道:「亏我还担心你被大哥转晕了,你倒好,满心眼里都是吃。」
    杨柳儿越发傻笑的更厉害了,她这纯粹就是本能,谁能理解一个吃货整日以杂粮团子果腹的悲哀啊!
    杨志几乎城门一开就急着往家里赶,连早饭也没有吃,杨杏儿把剩饭拾掇出来,杨志也不用妹妹再生火,胡乱吃了一口就跟着众人一起往坟地去了。
    陈氏去世的时候曾留下遗言,不愿自己埋回牛头村的杨家祖坟,只想离自家近一点。於是杨山作主,又同里正打了招呼,把陈氏葬在杨家旱田和迷雾山之间的朝阳之处,周围有几棵矮松,环境也算清幽。
    只不过通往坟头的山路沟沟坎坎,有些难行,杨志不顾一早赶路的疲惫,直接把杨柳儿背在背上,这让杨柳儿瞬间对这个便宜大哥又喜爱了三分,两只小脚晃悠着,不时望望风景,倒有些像出游。
    杨山本来心情沉重,但扭头见久病的小女儿脸色红润,眉眼也好似活泼许多,心头忍不住一松。
    一家五口很快就到了陈氏的坟头,杨志带回来的两盘点心、一只烧鸡,连同杨杏儿起早蒸好的馒头,都摆在坟前的石板上。
    杨山坐在旁边跟陈氏唠叨些家里的琐事,杨志则带着弟妹们跪下磕头。杨诚从怀里掏出几篇精心抄写的经文放到火盆里,杨杏儿哭得眼睛通红,认真地给娘亲烧了元宝和纸钱,末了又扯着杨柳儿到墓前跪下。
    看着面前的墓碑,杨柳儿诚心诚意的磕足了九个头,她不为别的,只为自己占了这位慈母的女儿躯壳。想必她们母女如今已在九泉之下团聚,而她以後必然会竭尽所能,好好照料杨家众人,让他们过上好日子,以此作为回报。
    许是陈氏当真泉下有灵,坟头旁边的矮松无风摇动了几下。
    良久,杨山偷偷扯了袖子抹掉眼角的泪珠子,低声招呼儿女们,「都回吧,别让你们阿娘惦记。等过了百日就送她去投胎,下辈子投个好人家,省得再受苦受累。」说着,他有些哽咽了,起身掉头就当先离开了。
    杨诚红着眼睛起身,带着杨杏儿把祭品重新拾掇回篮子里,杨志照旧背着杨柳儿,兄妹四个也恋恋不舍的下了山。
    回到家後,此时已是晌午,杨杏儿把供过母亲的烧鸡,连同几个和面馒头放锅里热了热,下边烧了一大锅小米粥,一家人围着桌子,难得吃了一顿团圆饭。
    杨柳儿刚刚病癒,又折腾了一上午,吃过午饭就觉得累,回屋去就睡了。
    杨志同父亲和弟弟蹲在屋檐下,一边晒太阳一边闲话,问起杨柳儿的病情就道:「我还惦记小妹挺不过这场病,今日瞧着倒活泛许多。」
    杨诚应道:「不只活泛了,还变懂事了,昨晚帮着大妹烧火做饭呢。」
    「是啊,许是你阿娘保佑。」杨山也觉欣慰,末了又关心大儿,「铺子里累不累?你们那掌柜是个吝啬的,若是吃不饱肚子,就自己拿工钱买些乾粮。别惦记家里,家里用不到你的工钱。」
    杨志却是摇头,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布袋出来,晃动间哗啦啦地响动,显然里面装的都是铜钱。
    「阿爹,我们掌柜再吝啬,铺子里也是卖吃食的,我怎麽会饿肚子?这是我这个月的工钱,您收着,再攒两个月就能送二弟回书院读书了。读了这麽多年,不能就这麽放下,太可惜了。」
    「不成,大哥!」不等父亲说话,杨诚立刻摆手反对,「这工钱留着给大哥娶嫂子,我……我自己想办法筹束修,不用家里为我打算。」
    杨山也道:「这麽多年来,家里没少让你贴补,听你弟弟的,自己留着将来置办聘礼吧。你都十九了,到了秋天,怎麽也要相看媳妇了。」
    杨志却执意把钱袋子塞到父亲手里,笑道:「阿爹,我最近在跟着师傅学手艺,说不得师傅告老後我就接手了。到时候工钱定然更高,不会缺了聘礼银子的。」
    杨山想想小女儿生病欠下的外债,还有二儿子房里那几本被翻得起毛边的书本,忍不住叹了气,到底收了钱袋子,而杨诚则低了头,两只手紧紧握成了拳头。
    杨志拍拍兄弟的肩膀,有些事情不需要说,血脉亲情无价……
    等到杨柳儿一觉醒来时,天色已经擦黑了,她开了屋门,就看到堂屋里都摆好饭桌了。
    杨杏儿见她醒来了,就打趣道:「懒猫醒了,大哥回城去了,你都没送一送。」
    杨柳儿嘿嘿乾笑两声,凑到杨诚身边坐了,杨诚摸摸她的脑袋,抬手给她挟了一只鸡腿,放进她的碗里。
    一只鸡长了两条腿,中午杨柳儿已经吃了一只,这时再厚的脸皮也不好贪嘴了,她直接挟出来送到父亲碗里,笑嘻嘻地道:「阿爹吃。」
    杨山见女儿孝顺,心里受用,但还是乐呵呵的又挟了回去,「你吃吧,病好了也得多补身子。」
    杨柳儿还想让给杨诚和杨杏儿,两人却直接端起粥碗,根本不给她机会,无法之下,杨柳儿只得满心温暖的又啃了一只鸡腿。
    吃过饭後,杨诚雷打不动的又舀了一碗水,拿了一根秃毛笔在院子里的石磨上练字,杨山则拿着磨石开始蹭犁头和镐头之类的农具,为即将开始的春耕做准备。
    杨柳儿看着新奇,围着父亲转了一会,想起半晌不见姊姊,就偷偷跑去灶间想要吓她一跳,可当她偷偷摸到门後时,却看见昏黄的油灯下,一直无微不至照料她的姊姊正把一根鸡骨头送到嘴里慢慢嚼着,直到成了渣滓,没有一点滋味才不舍的吐出来……
    滴答滴答,眼泪好似夏日突然袭来的暴雨,劈里啪啦从杨柳儿眼里落了下来。
    这一刻,她特别想狠狠给自己几耳光,难道重生在这个十三岁的小女孩身上,她就真把自己当小孩子了吗?明明享受着杨家众人的疼爱,却只在嘴上喊着要回报,今日的一只烧鸡就把她的贪婪、自私澈底的揭露开来……
    静谧的暗夜里,杨柳儿半点睡意都没有,仰头望着斑驳的黄土棚顶,她满脑子都是如何发家致富,恨不得再穿越回现代,学一身本事回来。可惜她只是个纸上谈兵的假把式,这时候揪光了头发也没想出什麽好主意。
    杨杏儿睡得迷迷糊糊,察觉小妹好像有些不安稳,本能的摸索着替她盖了盖棉被,杨柳儿立刻就老实下来,不敢再翻身,生怕吵醒了姊姊。
    半晌後,直到姊姊睡熟了,她才凑到跟前,一边嗅着姊姊身上特有的芳香,一边无比郑重的许诺,「阿姊,以後我就是你的妹妹杨柳儿了。」
    杨杏儿不知道这个承诺意味着她不到一年就有新衣裙穿、有首饰戴、有丰厚的嫁妆,最後风光出嫁。此时在梦里,她最担心的还是烧鸡吃光了,明日妹妹又不肯吃饭可怎麽办?
    第二日一早杨杏儿起身时,灶间里已经生了火,杨柳儿紮着粗布围裙正在灶台前忙碌着,大盆的芽麦面疙瘩已经煮好了。
    「小妹,你怎麽起来做饭了?」看到那一盆芽麦面疙瘩後忍不住埋怨道:「这芽麦面是留给你以後打牙祭的,你怎麽都拨成疙瘩了?」
    「阿姊,我病好了,不用吃小灶了。」杨柳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子,笑嘻嘻地应道:「以後家里吃什麽,我就跟着吃什麽。」
    杨杏儿见妹妹抹得额头黑乎乎的,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,扯下头上的白毛巾替她擦抹乾净,末了也没计较,端了陶盆出去了。
    见状,杨柳儿偷偷松了一口气,逐步建立她在家人心里的威信是第一步,暂时看来还算顺利。
    吃了饭,杨山带着杨诚要到窑洞上面的田里翻地起垄,这是个着急的活计,因为春雨不知何时会落下,若是错过了,冬麦的长势就会受到影响,一年的收成就要打折扣了。
    杨柳儿在院子里转着圈,最後还是在门口挡住父亲,央求道:「阿爹,我想进城看看大哥。」
    「昨日不是刚见过了,怎麽还要进城?」杨山疑惑问道。末了猜着小女儿许是惦记着去大儿那里混些好吃食,於是又有些心酸,「进城要走二十里路,你若是不嫌累就去吧。让你阿姊领着你去,不过天黑前一定要赶回来。」
    杨杏儿正好拎着簸箕从窑洞里出来,听得这话就抱怨道:「这死丫头又打什麽主意?家里活计多着呢,我要垒个鸡窝,明儿个去村里买几只小鸡,秋时下蛋也能换些油盐。」先前家里养的鸡,在陈氏发丧时都杀了待客了。
    农家的小鸡就是个小钱罐,大半家用都指望从鸡屁股里抠出来呢。
    听到大女儿这麽说,杨山又有些犹豫了,一脸抱歉的望着小女儿就想反悔。
    杨柳儿见状,开始耍赖了,扯着父亲的袖子撒娇,「阿爹,你就答应吧,我就今日去一次,回来就跟着阿姊好好做活,好不好?」
    杨诚最是疼小妹的,见此就帮腔道:「阿爹,让小妹去吧。家里还有土坯,中午吃了饭,我自己把鸡窝垒好了。」
    杨山果然立刻就道:「那好,杏儿,你就领你小妹去城里走走吧。」
    杨杏儿无奈的翻了个白眼,抱怨道:「成,你们都是好人,就是我一个坏人。」
    「不是,不是啊。」闻言,杨柳儿赶紧跑去抱着姊姊的胳膊,讨好道:「阿姊对我最好了,我最喜欢阿姊了。」
    杨杏儿伸手在她头上拍了拍,心里也是疼惜不已,小妹已经十三岁了,但自小身子不好,身形倒同人家十岁的孩子差不多,她也确实不曾去过城里,今日就当带她散散心了吧。
    如此想着,杨杏儿也不由得软了声调,「那好吧,我正好绣了几双鞋垫,拿去一起卖了。」
    杨柳儿一听,欢欣大喊,「太好了,阿姊赶紧换夹袄。」
    一旁的杨山父子见了,笑着扛起镐头走了。
    杨杏儿给杨柳儿找了一套半新的青色罩衫套在老旧的夹袄上,衬着下面的褐色布裙,看着倒是乾净利索许多,正要往杨柳儿头上戴头巾的时候,她却死活不肯,杨杏儿无法只得随她,自己同样套了件藏蓝的罩衫,然後把头巾塞进篮子里,带着杨柳儿出了门。
    第三章 古代版汽水
    姊妹俩一路出了村子,许是家家户户都在田里忙碌,倒也没遇到什麽人,待得走出三里路上了大道,这才零星遇到几个路人,有推着独轮车的汉子,也有骑着毛驴赶路的大婶。
    杨杏儿拎着篮子,还要为杨柳儿挡着风沙,没一会就走得气喘吁吁,杨柳儿也是累得恨不得把舌头吐出来,若不是心里有进城寻找财路的想法撑着,她真想掉头回家。
    许是姊妹俩今日运气旺,又走了两里路,一辆骡车就达达达的走了过来,车身罩了簇新的青色油布,拉车的骡子也是三四岁的壮实牲口,脚下轻快又俐落,看得路人都是羡慕不已,那赶车的老汉得意的抬了下巴,笑得眯了眼。
    杨杏儿想要拉着杨柳儿避到路旁,不料她却是走过去拦了骡车。
    「大伯,您这是进城吗?我和阿姊赶路去看家里的大哥,您若是顺路,捎我们一程好不好?」
    赶车老汉闻声,扭头瞧见路旁站了两个闺女,个个眉眼清秀,都梳着辫子、穿着罩衫,但许是吹了许久风沙,稍显有些狼狈,特别是说话的小闺女,脸色有些苍白,但笑起来有两个酒窝,那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模样很是娇憨。
    这让他想起远嫁的么女,於是痛快应道:「上来吧,闺女,正好顺路。」
    「哎,谢谢大伯。」
    杨柳儿胡乱行了一礼就跳上了骡车,杨杏儿想埋怨她大胆,但到底跺跺脚也上了车。
    有了代步的骡车,终於不必依靠两条腿了,杨柳儿很是欢喜,一边望着路旁泛着淡淡绿意的黄土坡,一边同老汉攀谈。
    老汉姓周,家里就住在柳树沟南边的村子,家里的闺女嫁的好,又刚生了个大胖小子,女婿欢喜来报喜,顺便带了这辆骡车算是孝顺岳丈的。
    在甘陇这里,家家户户几乎都在温饱线上挣扎,马匹几乎看不到,若是有个驴子代步或干点杂活,那就是日子过得好的。周老汉得了这骡车当然是万般欢喜,这会听得杨柳儿问起,就打开了话匣子。
    可末了却抱怨起来,「我这女婿也是个傻子,送这骡车也没什麽大用,还不如给家里留几两银子呢。」
    杨柳儿见周老汉眼角眉梢都是笑,就顺口应道:「周大伯,你家女婿可不是傻子啊,他这是给大伯送了条财路呢。您看,这十里八村的,每日都有人要进城,但走路实在辛苦,您每日赶着骡车跑上一趟,谁要搭车就收一两文钱,人家得了方便,您一月也有几百文进项,岂不是两全其美……」
    不等杨柳儿说完,周老汉就一拍大腿,哈哈笑道:「哎呀,正好家里的地也不用我拾掇了,出来转转还有铜钱拿,真是天下第一的美事了。」末了又夸赞杨柳儿,「你这闺女真是聪明,是怎麽想出这个好主意的?」
    杨柳儿的眼珠转了转,有些後悔方才说话没注意,赶紧补救道:「我也是走累了,胡乱琢磨的。周大伯觉得好就赶紧把这生意张罗起来,以後我和阿姊再进城就轻便了。」
    「成,大伯今日承你的情了,以後你们进城就坐大伯的车,保管不收一文钱。」周老汉豪爽的一挥手,也没继续追问下去。
    杨柳儿冲着同样一脸疑惑的杨杏儿吐吐舌头,照旧傻笑蒙混过去了。杨杏儿拿她没有办法,且又有外人在跟前,只在她背上不轻不重掐了一记,心里却琢磨着小妹经历过这场病後,真是比以前聪明多了。
    杨柳儿还真打算以後常进城,这会得了周老汉的许诺,索性把现代公车那些章程选了些合用的说给他听,比如定点出行和回程、上车收费这类的,听得周老汉连连点头,赞不绝口。
    一老一少聊得热火朝天,不知不觉间就到了甘沛县城外,周老汉要去北城门附近,而杨志做活的烧鸡铺子在城南,两姊妹就下了车,别了周老汉又改成步行。
    甘沛县城占地不大,城墙是糯米混合了麦秸和黄土堆砌而成,常年被风沙吹拂,有些历经风霜的沧桑。县城周边百十里只有这一座城池,来往西域的商队都要经过此处,加上进城买卖的百姓,城里的街路倒也人来人往,很是热闹。
    杨杏儿本来用力抓着杨柳儿的衣襟,生怕她贪看热闹走丢了,但杨柳儿前世见多了比这繁华千倍的商街,怎麽可能被迷了眼。不过她一进城也没闲着,扭头四处探看,心里琢磨着一切可能迅速致富的路子,可惜直到走到烧鸡铺子外也没什麽头绪。
    杨志做活儿的这家烧鸡铺子叫吴记,掌柜的是街上有名的吝啬,但心地不坏,大师傅做的味道也好,所以生意还不错。
    杨杏儿在门口张望了两眼,没见到自家大哥的影子,就扯了小妹进门到柜台询问。
    吴掌柜正拨弄着算盘,见两个小闺女进门,还以为要买烧鸡,赶紧热情招呼,却听见杨杏儿问的是店里的夥计,於是冷淡的撇撇嘴,冲着铺子後边喊了一句,「杨小子,出来一下,你家来人了。」
    铺子後边应声出来一个半大小子,探头探脑看了杨柳儿姊妹一眼,这才笑嘻嘻应道:「杨师兄去买调料了,一会才能回来呢。」
    杨杏儿闻言就要在铺子外边等一会,但杨柳儿却不想继续吹风吃沙子,又琢磨着要替大哥卖个好给掌柜的,於是冲着姊姊使了个眼色,下巴又隐晦的点了点一桌刚吃完饭要起身的客人。
    杨杏儿也不是笨蛋,犹豫了一下就放下篮子,动手帮忙拾掇桌子。
    见状,吴掌柜的脸色立刻就好了许多,嘴里客气着,「呀,你们是客人,怎麽好帮忙做活?」
    杨柳儿笑嘻嘻地道:「吴掌柜不要同我们客套了,我家大哥回家常说您待他好。这会看着铺子里生意好,掌柜的财源广进,我们也欢喜,帮着做点小活计也是应该的。」
    「哎呦,你是杨小子家里最小的妹子吧?怪不得杨小子平日就嘴巴俐落,真是家传的本事,你这小丫头也是个精乖的,今日借你吉言了。」做生意的哪有不希望发财的,吴掌柜登时就被哄得眉开眼笑。
    由於大多数客人都是把烧鸡带回家里吃,只有寥寥几个路人才在店里要壶老酒,边喝边饱饱口福,所以杨柳儿姊妹帮不到两刻钟,铺子里就清静下来了。
    吴掌柜难得大方,冲了一壶茶水送到跟前,请姊妹俩坐下歇歇。
    杨柳儿喝着茶,难免又得夸赞两句,心里其实很嫌弃,万分怀念前世的大杯可乐,这样疲惫的时候,若是能喝上一口加冰的,从嘴里一直凉到肚子,别提有多爽快了,可是甘陇这样的地方,别说可乐,能敞开的喝水就是极奢侈的事了。
    等等,可乐、汽水?
    杨柳儿差点乐得直接从椅子上蹦起来,亏她这几天还犯愁找财路,明明财路就在眼前,她居然半点也没想起来。
    小时候学校上实验课,老师教过如何用简单的材料制作汽水,当时她兴冲冲的跑回家做了一大杯,盼着爸妈回来尝一尝,给两句夸奖,可惜,直到汽水里的气泡都跑光了,水面长了绿毛,也没见到爸妈的影子……
    杨柳儿用力甩甩头,把那些痛苦的记忆赶走,她如今可没有空闲伤感,眼前就是金光闪闪的发财大路,她得赶紧抬脚狂奔啊。
    杨杏儿见杨柳儿的小脸突然变得通红,还以为她方才帮忙拾掇碗筷累到了,心疼埋怨道:「我一个人帮忙就好了,你跟着瞎掺和什麽,是不是又难受了?一会见了大哥,让他带你去医馆看看吧。」
    「不,我不去!」杨柳儿一口拒绝了,她这会正琢磨找大哥要铜钱买材料呢,怎麽可能去医馆浪费银钱。
    「阿姊,我好着呢,你别惦记。」说完,她又往铺子外边张望,急道:「大哥去哪里了,怎麽还不回来?」
    也是赶巧了,她的话音刚落,杨志就拎着一只篮子从门外走了进来,突然见到两个妹妹坐在铺子里,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。
    倒是吴掌柜方才被杨柳儿哄得开怀,这会就道:「杨小子,你家妹子来了。若是有事就带她们去办吧,晌午前回来就成。」
    一听到这话,杨志愣了愣,不明白掌柜的今日怎麽这般大方,但他还是赶紧应了,「谢掌柜的,我一定早去早回。」
    杨杏儿站起身还想说她们无事,这就要回去,杨柳儿却是笑嘻嘻同吴掌柜行了礼,末了扯着大哥和姊姊就出了铺子。
    杨志一脸哭笑不得的被杨柳儿拉着走了好远,忍不住开口问道:「大妹、小妹,你们怎麽来了?难道家里有事?」
    杨杏儿狠狠掐了杨柳儿一把,好不容易停下脚,连忙整理一下被扯得歪扭的罩衣,嗔怪道:「还不是小妹,不知道又打了什麽古怪主意,闹着要进城来。阿爹和二哥又疼她,让我带她来逛逛。」
    杨柳儿这会已经躲在杨志身後,讨好的央求道:「大哥,我要买些东西,你带铜钱了吗?不用很多,几十文就够了。」
    「几十文?这还不多啊!」杨杏儿一听,立刻竖起眉头又要教训小妹。
    要知道几十文都够买两斤肉,灯油也能买两斤了,怎麽能说用就用?
    杨志以为杨柳儿嘴馋,想要买些吃食,虽然有些为难,但还是劝着大妹,「你们难得进城一次,大哥这里还有些余钱,想要买什麽就添置一些吧。」
    「大哥,你也娇惯小妹,她再这样下去怎麽得了!」杨杏儿气得跺脚,作势还要打妹妹。杨柳儿却是不怕,她心里最清楚,姊姊才是家里最娇惯她的那一个。
    果然,就见杨杏儿的手掌高高举起,轻轻落下,比挠痒痒还要轻三分。
    杨志看着两个妹妹这般也笑了,一手一个牵着她们往前走。
    杨杏儿要去卖鞋垫,三人就先找了熟悉的杂货铺子,可一双花色配得极好,绣工也精湛的鞋垫,才卖得八文钱,而这三十二文铜钱就是杨杏儿挑灯熬夜一个月的所有收入,可惜还没捂热乎,杨柳儿就跑到铺子放调料的木箱前嚷着,要夥计称半斤最细最纯的口硷,当即就花了三十文,看得杨杏儿心头滴血。
    这还没完,出了杂货铺子,杨柳儿又扯着兄姊奔进药铺子,不问诊也不买药,直接喊药童包了一两乾薄荷叶,这次杨志没让大妹掏钱,直接付了十六文。
    他本以为小妹还要再买些吃食,没想到杨柳儿却把两个纸包小心翼翼地放进篮子里,开口就要回家了。
    杨志满心疑惑,指了路边卖花生糖的小贩,还想再挽留几句,杨杏儿却是生怕杨柳儿再买什麽古怪东西,浪费银钱,匆匆同大哥摆了摆手就扯着杨柳儿出城,杨志站在街上望着已经看不到两个妹妹的街口,好久才无奈的笑着摇摇头,难道是他离家太久了吗,怎麽好似妹妹突然就长大了,都不用他护着了?
    许是心里有生财大计撑着,回家的十几里路,杨柳儿几乎是一口气跑回去的,杨杏儿累得气喘吁吁,猜测着妹妹是不是吃了什麽神药了。
    杨柳儿没功夫理会杨杏儿的想法,一进家门就跑去灶间烧水。家里一日只有一担水的用度,她不敢浪费,只舀了两瓢倒进锅里,又取了两片乾薄荷扔进去一同煮。
    春日天乾,杨山手巧,锅灶搭得也极好烧,待得杨杏儿进屋换下罩衣,赶到灶间探看的时候,正好逮到杨柳儿抱着糖罐子往水里加糖霜。
    这一瞧,让她心疼得连嘴唇都抖了,上前劈手就夺了罐子,骂道:「你这败家丫头,这糖霜还是过年那会舅舅给的呢,统共就这麽半罐,都糟蹋光了,看你以後喝药汤的时候怎麽办?」
    杨柳儿已经放好了糖,也不理会杨杏儿埋怨,笑嘻嘻地又往水里添了两勺醋,气得杨杏儿真想把她扔水里洗洗脑子。
    姊妹这麽闹着的功夫,锅里的水散了热气,澈底凉下来了。
    杨柳儿翻了个乾净坛子放在一旁,麻利的把水盛了进去。杨杏儿嘴硬心软,生怕妹子累到,就想上前帮忙,不想杨柳儿却是抬手往坛子里加了些口硷,然後扯着她避到一旁。
    坛子里本来是平静的糖醋水,可不知为何突然像沸腾了一样,剧烈的颤动起来,偶尔还有水花溅出坛子外。
    杨杏儿见状,惊得小脸都白了,下意识把小妹塞到自己身後,哆嗦着嚷道:「你这是放了什麽,水怎麽沸了,会不会炸掉啊?」
    杨柳儿顺势趴在姊姊那并不怎麽宽厚的肩膀上,一边贪婪的感受着温暖,一边懒洋洋地应道:「放心了,阿姊,那水就是看着吓人,其实一点都不热。一会你尝尝就知道了。」
    闻言,杨杏儿一脸半信半疑,到底还是拉着她又退了几步,直到坛子里半点动静都没有,这才放小妹过去。
    取来勺子,杨柳儿舀了一点尝尝味道,自觉还算过得去,於是就送到姊姊嘴边。
    杨杏儿本还有些害怕,但见小妹喝了都没什麽问题,也闭着眼睛喝了一口。入口的酸甜味道,夹杂着一种难得的凉爽,最古怪的是舌尖居然有气泡在不断破碎,真是有趣又新奇。
    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,末了惊奇问道:「你这是做的什麽,怪好喝的。」
    杨柳儿得意的晃晃小脑袋,连带着两条略显枯黄的小辫子也在摆动。
    「阿姊,这叫汽水。家里材料简单,做出来的味道一般,若是有蜂蜜和糖晶或者能榨汁的酸果子,味道一定比这好喝多了。」这里的糖晶,便是後世的冰糖。说罢,杨柳儿略带期盼的拉着杨杏儿问道:「阿姊,你说咱们把这汽水拿去县城卖,两文一碗,会不会有人买来解渴?」
    杨杏儿本来还想再舀两口喝,听到小妹这话,眼睛就是一亮,「我倒是见人家卖大碗茶,一文钱一碗。这个水比大碗茶好喝又解渴,两文应该不算多吧。」
    杨柳儿欢喜的拍手,嚷道:「那咱们就张罗起来吧,天气越来越热了,起码能做大半年的好买卖呢。」
    可这回轮到杨杏儿犹豫了,迟疑道:「万一没人买呢?」
    杨柳儿却是不在乎,小手一挥,极豪爽的安慰姊姊,「没人买就咱们自家喝,左右不过几文的本钱。但万一卖的好,一日卖五十碗的话,就有一百文铜钱,攒半个月就够二哥交束修了。」
    杨杏儿没想到小妹折腾这汽水,居然是为了给二哥交束修,心里是又酸又甜,感慨着妹妹真的懂事了。
    既然要拿去城里售卖,自然是味道越好越容易吸引客人。杨杏儿打定主意同小妹折腾这生意,就帮忙出了主意。
    农家人过日子节俭,杨家这半罐糖霜还是好不容易得来的,糖晶和蜂蜜更是矜贵,自然也不好寻找,但杨杏儿有个从小一起玩耍的小姊妹叫桃花,父亲是柳树沟的里正,平日总有人求到头上办些小事,多少能得些好东西。
    杨杏儿试着去里正家走了一趟,因为有孝在身,她不好进院子,就拉着桃花在院外的大树下偷偷说了几句。
    桃花是个热心肠,正巧家里精明的老娘不在,就跑进屋子偷偷舀了一碗蜂蜜,拿了十多块糖晶塞给杨杏儿。
    杨杏儿感激不尽,连连道谢,末了把碗藏在夹袄下往家里走,半路上正巧瞧见两个淘气小子手里掐着一个酸果,两人啃得龇牙咧嘴的,顿时想起小妹的话,就上前讨了两个。
    酸果就产自村外灌木丛的藤蔓上,秋天几乎遍地都是,味道酸得厉害,两个淘气小子也不过就是啃着玩、沾着嘴,但杨杏儿这一讨要,两人又有些不舍,扭扭捏捏的不肯相让。
    杨杏儿看了是又好气又好笑,取了两块糖晶塞到他们嘴里,立刻就换回七八个酸果。
    杨柳儿在家越琢磨,越觉得这汽水的买卖是条好财路,急得恨不能立刻就抱去县城售卖,好不容易盼得姊姊回来,一见蜂蜜和糖晶都借到了,酸果更是同前世的柠檬没什麽区别,她喜出望外,立刻动手又做了半坛子加强版汽水。
    这次的味道果然更上一层楼,酸甜味道比糖醋兑出来的更自然,特别是加了蜂蜜以後,隐隐又多了一种花香。
    姊妹俩这一折腾就是大半个时辰,待得杨山和杨诚从田里回来,见饭桌空空就问道:「你们没进城吗?」
    杨杏儿这才想起还没做午饭,眼见杨柳儿开口要应答,赶紧扯了妹妹一把,含糊道:「阿爹,你们回来了。小妹有些懒得动,我这就做饭。」
    杨山听了倒也没深究,小女儿自从病癒就变得精灵古怪,许是临出门嫌累又改主意也说不定,倒是杨诚扫了一眼地上的坛子,正想问些什麽却被杨柳儿抱住胳膊,拉了出去。
    杨杏儿麻利的拾掇了灶间就开始做饭,家里也没有鱼肉之类需要火候的吃食,不过是杂粮粥、杂粮团子和腌菜,不过片刻就端上了桌子。
    杨柳儿心里惦记着明日进城,吃进嘴里的东西根本没尝出味道,难得没有皱着眉头、苦着脸,杨诚见了就更疑惑了,下午出门的时候,他藉口肚子痛要蹲茅厕,就多留了一会。
    杨杏儿也没想瞒着二哥,二哥虽然读了几年书,却不像那些酸秀才一样清高傲气,反倒比别人明事理。倒是父亲有些死脑筋,抱着农人比商贾高贵的想法,不愿儿女自贬身分,若不是当初家里日子实在不好过,他也不会同意大哥进城去做学徒。
    果然,杨诚尝了两个妹妹琢磨出来的成果也很是喜欢,甚至建议道:「这一路上有十几里的路程,你们抱着坛子太累了,气泡也容易晃没了,不如只做些酸甜汁,进城之後找大哥帮忙烧水,到时候再掺调进去就是了,碗盘之类也在大哥铺子借用,但一定要给吴掌柜银钱,省得大哥难做人。」
    「呀,还是二哥聪明,我也是这麽想的。」杨柳儿欢喜拍手,小脸上满是得意,惹得杨杏儿伸手点她脑门,「你这是在夸二哥吗,我怎麽觉得你在夸自己?」
    杨柳儿一脸笑嘻嘻的不同姊姊争辩,兄妹三个又商量了几句,杨诚就赶紧上山去做活了,省得父亲起疑。
    杨柳儿姊妹忙着准备好汽水原浆之後,又把坛子抱去屋子角落里存好,之後就满心雀跃盼着明日到来。
    这一晚,杨家四口中的三口都是辗转反侧,没有睡好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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