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标题:
寄秋《县太爷有喜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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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
喵喵
时间:
2015-9-1 12:35
标题:
寄秋《县太爷有喜》
书名:《县太爷有喜》
作者:寄秋
出版社:新月文化
出版日期:2015年5月6日
女主角:关微微(季薇薇)
男主角:
【内容简介】
身为女警,她早有心理准备会因公殉职,
却没想过挂点後没上天堂,竟然穿到了古代当孤女,
幸好,有个很疼她的师太,带着她云游四海兼行医助人,
这样自由自在的日子,她过得很欢快,
怎知一遇见他这个县太爷之後,她就衰事连连,
先是师太莫名其妙被抓入牢房,遭诬赖是诱拐年轻妇人的恶尼姑,
为查明真相救人,她不但得入县衙扮厨娘喂饱他挑剔的味蕾,
还得乔装入虎穴找真凶,差一点被个死变态尼姑占去便宜,
是他及时带兵救了她,还为她受伤中毒,她对此感激在心,
可她也喂了他有钱也买不到的解毒圣品,还帮他破了案,
算两厢扯平,从此你走你的独木桥,我过我的阳关道,是不?
哪知这麽刚好,她的真实身分竟是他失踪多年的未婚妻!
但碍於她父亲背负的冤情,她只得暂时隐姓埋名,
而他想方设法要迎娶她进门,甚至带她回京面圣请求赐婚,
婚事仍一延再延,她不仅被长公主呛声自己才是他的真命天女,
连他家老小、全府仆人一起联手恶心她、排挤她……
第一章 女警穿成小奶娃
「孩子,你醒了吗?头还痛不痛?别急,慢慢来,你伤得很重,别把伤口扯裂了。」
她伤得很重?
也对,应该是伤得不轻,不然她怎麽老觉得从她的角度看东西有些不对劲,很多事物和原来的不一样,十分质朴,特别的古色古香,她还看到一盏油灯挂在墙上,一件如今有钱也难买到的蓑衣放在花梨木雕如意罗汉榻上,蓑衣还滴着水,一滴、一滴的往下落。
榻下有着一滩不太明显的水渍。
奇怪!她看得很清楚,却为什麽总有种说不来的奇怪感觉?
关微微闭了闭眼睛,先在脑子里做了一番组织重建,她回想着为何会受伤、伤到哪里、伤得重不重、是谁救了她、她的失踪会不会让警局闹成一团,老九、王哥他们是否出动了机动部队,全力寻找她的下落?
慢慢地,一点一点想起来。
枪击要犯黑狼狙杀了第七人,在逃亡途中遇到临检,乔装成一名赶着回家接儿子补习的父亲,中规中矩的发型,或是一副古板眼镜,身着很有质感的黑西装,就像个上班族。
执行的员警是小她三届的学弟,刚当上巡逻警察没几年,还有点菜,对识别和临场判断尚有不足,竟然没发觉换装後的黑狼,让他一路畅行无阻的离开临检站,扬长而去。
正巧刚下岗的她和黑狼的白色裕隆擦身而过,她一眼就瞧出是他们专案小组全力缉拿的头号逃犯,紧急调转重机尾随其後追了上去,追了将近五十几里才追上。
黑狼挨了她一枪,弃车而逃,附近刚好是人烟稀少的山区,受伤的他彷佛是当地人一般,身手矫健的东奔西窜,而後钻进一座草长过膝的有机果园,忽地隐去身影。
她心急怕跟丢了,便冒险挺进,如急行军似的在草丛里低身前进,一面观察四面八方的动静。
也是她大意了,眼尖的瞧见左手边有个废弃工寮,乍见一道身影一晃而过,她立刻起身射击。
殊不知中了声东击西之计,她一开枪赫然发现那只是一件衣服而已,惊觉上当一回头,出现在她右手边的黑狼将枪口指向她,笑得邪佞地对她说了一句—
「再见了,女警小姐。」
然後,她就中枪了。
鲜血飞溅,红了她的双目……
「怎麽了,孩子,还是不舒服吗?你忍一忍,等喝了药就会好一些,里头加了安神宁气的药草,你受了连大人都承受不起的惊吓,好好睡一下,别想太多。」
药用喝的?还是药草?
她是掉到什麽鬼地方,这麽落後,就算是山区,也该有驻诊医生吧!她可是中了枪,随便用中药医治可不太妙,容易细菌感染。
想要爬起来找手机的关微微急着和局里联系,可是背上一痛,她微讶地想着,她不是胸口中枪吗?怎麽是背部剧烈疼痛?而且她的姿势是趴着,床的高度离地面约有一百二十三公分。
她一向目测精准,可是全国女警射击冠军。
难道子弹透胸而出?她不禁暗忖着。
「别动,孩子,贫尼才刚替你把肩上的伤上了药,你再动就前功尽弃了,乖,听话。待会明慧再来喂你喝点粥,你饿了吧?」非常慈祥柔和的嗓音,很能抚慰人心。
贫尼……「尼姑」
一发出声音,关微微身子一僵,惊骇地差点跌下床,她愕然地抚着喉头,好不慌张。
这、这不是她的声音。
太软、太糯,带着绵绵的童音,还有点讨人喜欢的甜,让人一听就忍不住想笑,亲上两口,可是……
她原来的声音是清脆乾净的,虽然不太符合时下女子的娇软,反倒有股呛妹子的爽辣、乾脆。
「是的,贫尼是位出家人,你现在安全了,这儿是位於岚山山上的清心庵。」只容女眷住宿的庵堂。
「清心庵?」这声音……这声音真是叫人没法适应啊。
没法忍受稚嫩声线的关微微,很想把声音喊破喊粗,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软绵绵的娃娃音,软得像泡过水的豆沙包,又软又没劲,嗲里嗲气得让人的鸡皮疙瘩全立刻排队站好。
她只是中枪不是摔破脑袋,改变了大脑激素,怎麽变得不像自己了,好似变成另外一个人。
难道是吃错药的後遗症?
「医院……」她吃力地说出这两个字,希望师父能将她送到大医院治疗,做做光片、超音波、断层扫描,她可能内出血或其他严重内伤。
「你是说太医院吗?我们这儿离京城甚远,来回约十日,恐怕无法为你请到太医,不过你放心,贫尼会点医术,你的伤已经稳定下来,再过几日便可下床了。」目前只是还有些低烧。
太医……为什麽是太医?她在说什麽鬼话,是电视宫廷剧看太多了吗?关微微挣扎着要起身,双手撑着床榻,想要问清楚这里究竟位於哪个乡镇,她要逮捕的那个犯人呢?
蓦地,她瞠目结舌。
这……这是谁的手?好小、好白、好娇嫩的小胖手,宛如白嫩玉笋的手背,可爱得令人很想咬一口。
她试着动右手的小指头,小手的小胖指真的动了一下,她再弯勾食指,短短的糯米指也弯了,但因为太胖勾不起来。
咦……她变成小孩子了
关微微起先很镇静的想着,她会不会是中了某个神秘组织的实验药水,像柯南一样变小了,她会复原的?
「是呀,师父的医术可好了,十里八乡的百姓常找她看病,有时也有下山替贫苦村民把个脉、开个药,人人都称师父是活菩萨,很少有她治不好的病。」简直是药到病除。
「明慧,又偷吃糖了吗?师父不是说过不可太浮夸,人当心清如静湖,波澜不生。」明慧的性子还得磨一磨。
听到女孩子的声音,勉强侧身一看的关微微,注意到尼姑身後还有个个子矮一点的小尼姑,年约十一、二岁,十分清秀,但在眼上方有个红色胎记,正活泼地朝她一笑。
心底一抽,她终於知道这种诡异的违和感是怎麽回事了,她们身上的衣服、屋内的摆设,以及文诌诌的讲话腔调,若不是在作梦,她十之八九是穿了,还穿成个小孩子!
有这麽悲摧吗?她是现代女警,从不看穿越剧,为什麽这莫名其妙的事会落在她身上,她回不回得去?
突地,她发挥女警的侦查本能,显然现在她的身分是受了重伤的胖女童,那麽女童的爹娘,他们是弃女童於不顾,还是遭到杀害?女童应该不是遭爹娘遗弃,不然怎会养得这般胖。她肯定是受宠的孩子,备受宠爱。
所以,假设一:女童的父母经商在外,遇到了拦路土匪,也许和家人走散了,或全被杀害了,仅剩她一人。
假设二:父亲是当官的,被看不顺眼的政敌给捅了一刀,他连夜带妻儿逃走,谁知还是逃不掉,与她天人永隔。
假设三:江湖仇杀,刀客剑客结怨太深,乾脆一了百了全杀了,护主的忠仆送出了小小姐,却死於中途。
假设四……
身为女警的脑子相当活跃,关微微在短短的时间内已有不下十个假设,她将已知的知识融合此时的现况,推断出她这具身体的原主可能遭遇过什麽际遇,并分析出何路人所为。
因为庵堂在山上,因此推算山贼下手居多,见财起义,拦路打劫,不管男女老少只劫值钱的东西,人命如草芥。
「你想你爹娘吗?」可怜的孩子,小小年纪就失去爹娘,她以後的日子要怎麽过。
一提到爹娘,关微微脸上一片空白,她不是怔住,而是根本不晓得胖女童的爹娘是谁,她此刻的脑中没有他们的影像。「我、我不记得了,头痛……」
她捧着头,逃避她已不是原主的真相。她想回到她的年代,把那头狡猾成性的黑狼逮捕到案,在他脑袋敲破一个洞,让他也嚐嚐痛的滋味。
「你忘记了吗?」静慈师太怜悯地抚抚她微烧的额头,轻轻地握起她的小胳臂,神情平和的再把一次脉。
她的话让关微微灵机一动想到好理由,趴着的小小身子不断抽噎。「师父阿姨,我的爹娘呢?为什麽他们不来看我?是不是不要我了,嫌我吃得太胖?」
一旁传来噗哧声,眼睛很大的明慧捂着嘴笑,「你不胖,只是有点肿而已,真的。」
静慈师太好笑地回头一斥,「没得胡说,娃儿的爹娘把她养得富富态态是疼爱,瞧,像不像一个福娃?」
「像,像胖福娃。」明慧笑嘻嘻的点头。
真的很胖吗?关微微低头看看莲藕般的手臂。还好啊,这属於幼儿体型,养个几年就会消瘦了。
不过为了未雨绸缪,以後还是少吃点,她可不想小时候胖不是胖,大了便珠「圆」玉润,变成圆球一枚。
「孩子,你还是想不起来自己的爹娘是谁吗?」遇到那样的事,任谁也承受不起打击,何况她只是五岁大的女孩,还需要爹娘的照顾。
她小嘴一扁,装出快哭出来的样子。「师父阿姨知道我爹娘是谁吗?我要爹,我要娘,我要回家……」
一想到有可能永远回不去了,困在这医药落後的朝代,自认为坚强的关微微忍不住流出两滴心酸泪。
「乖,不哭,可怜的孩子,你爹娘他们……」静慈师太顿了一下,决定有所隐瞒。「不在了。」
「死了?」原来她是孤儿,不会有人来认亲。
心中暗暗吁了一口气,至少不用担心会露出马脚。
「是的,大洪水,你们家住在地势低洼的村子里,父亲开了间小铺子卖杂货,大水一来全冲走了,没一个活口。」这孩子是唯一的幸存者,她重伤的奶娘拚着最後一口气把她送来尼姑庵,说完令人震惊的遗言—有关她的身世,便过世。
「那我的伤是怎麽来的?好痛。」应该伤得不轻,虽然看不见背部的伤口,感觉像是刀伤,挨了好长一道口子。
静慈师太面上的慈笑一窒,想了下才开口,抚了抚她瘦了些的面颊。「你攀着一截树干飘了过来,我在山脚下的河边发现你,当时你已经昏迷不醒,八成是河里飘流的尖锐物造成的。」
河里的飘流物……合理的解释,大水一冲,很多东西都留不住,锅碗瓢盆,甚至连几十斤重的柜子都会被水载着走。
「我昏迷多久了?」
「三天。」明慧抢着回答。
「三天……」难怪她饿了。
「你之前一直发高烧,不时说着梦话,师父说你今天再醒不过来,有可能撑不过去,幸好你福气大,在我们以为你没气的时候又喘了一口大气活了过来。」当时真是吓死她了,以为师父没把人救活,她们就得为她准备一口小棺材入殓。
明慧没注意到她说话的语气不像个五岁大的小女孩,自顾自的说着,当她是同年龄的玩伴说得高兴。
她曾经死过……对了,原主不死她如何魂穿,看来这具身体的主人已重伤不治。「师父阿姨,我饿了。」
静慈师太弯眉一笑。「贫尼叫静慈,她是明慧,以後你就跟着明慧喊贫尼师父,喊明慧小师姊。」
她已跳脱三界之外,不再是红尘俗人。
「喔。」是让她当尼姑吗?
一旁的明慧兴奋的大叫,「我有小师妹了,我有小师妹了……」
惹得关微微想笑又想哭。她没想当尼姑啊!
「你以後就住在庵里,有师姊们会照顾你,贫尼出家前俗姓季,你就叫季薇薇吧,蔷薇的薇。」先将孩子的名字定下来。
「季薇薇……」是巧合吗?和她的名字发音很像,只差在草字头,而她亲妈叫季亚,一个很强悍的女汉子。
思及再也看不见教官面孔般的妈和好好先生的父亲,她关微微……不,是季薇薇心情有点低落,圆乎乎的小胖脸顿时像是失去水分的花儿,一下子就蔫了,很没精神。
见状的静慈师太以为她真饿了,摸了摸她的额头,见她没那麽烧了,可以进点清粥,便让人把一碗粳米粥拿进屋内。
「明慧,薇儿她还没法子自己吃,你就帮个手。」不能翻身肯定很难受,那般小的孩子真是遭罪。
「是的,师父。」明慧回应得很爽快。
「师父到远一点的山里看看有没有薇儿用得着的药草,可能会回得晚一些,薇儿就交给你了。」她的伤还得用些去瘀消肿的药,不然日後定会留下难看的疤痕。
对姑娘家而言,身上有疤总是不好,难有良缘,想当年那个人就爱她一身毫无瑕疵的雪肌玉肤……啊!想远了,都过去了,该抛诸脑後。静慈师太的唇畔有一抹旁人难以发觉的苦涩。
「嗯,师父放心,我会看好小师妹的,不会让她碰到伤口。」她是个好师姊,最会照料人了。
其实明慧到清心庵还不到一年,还有乡下孩子的直爽个性,十一岁的她差不多该议亲了,可是因为眉毛旁的胎记太明显而乏人问津,加上家里穷没法替她出嫁妆,因此她的爹娘便把她送到清心庵,请静慈师太收留她。
所以庵里虽然有年纪比她小的小师父,可是入门早,论起辈分全是她的师姊,如今来了个季薇薇,她终於能过过小师姊的瘾,有个真正的小师妹陪她抄经、念经、挨骂了。
「你这皮猴儿,我看是你别闹她才是。」性情太活泼了,少有规矩的一刻。
「师父。」明慧不满的抗议。
静慈师太平静地笑了笑,走了出去。
「薇薇师妹,我是师姊,以後你要听我的,我有好吃好喝的都会分给你,我有的都可以给你,听见没……」师父一离开,明慧的小尾巴就抖起来了,当起很有分量的小师姊。
季薇薇在心里好笑。「师姊,我肚子饿了。」
一声「师姊」让明慧高兴地跳起来,七手八脚的端起桌上的白粥,假意吹凉了会。「来,吃小口点,不要急,不然你会呛到……哇!你的嘴巴真小,好像山里的野樱桃。」
「师姊,慢点,我还没吞下去……」这位小大姊,你也喂得太大口了,我是趴着耶!不好吞。
还有,这碗粳米粥是谁煮的,虽加了盐巴,但……
太咸了!她好想哭啊。
「你吃得真慢,平常我呼噜一口就喝完了,根本不用嚼。」她很得意地炫耀着,觉得自己比小师妹厉害。
大姊,那是猪的吃法,好歹要细嚼慢咽。「明慧师姊,你剃光了头不冷吗?」
不过,她的头形好适合光头,圆乎乎的。
「不冷,凉快极了,洗头不用皂角,清水一冲就乾净了。」明慧往光头一拍,一点也不为忤。
当不当尼姑有什麽关系,能吃饱就好,这是她单纯的想法。毕竟她年纪小,世面见得少,自然想得不多。
「那我为什麽不用剃发?」季薇薇想着静慈师太的态度,似乎感觉得出另有隐情。静慈师太在隐瞒什麽?
「对喔!你没提起我倒忘了这回事,我们这一辈是明字辈,为什麽你叫季薇薇?啊!我想到了,大概是你受伤,师父想等你伤好了再找个好日子替你剃度,让你正式归入佛门。」应该是这样没错。
是吗?季薇薇深感怀疑。
京城,怀安侯府。
「为什麽,为什麽爹不帮关叔叔说话,任由他们一家遭奸人陷害,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?」
侯府厅堂上,一名怒气冲冲的紫衣少年满脸涨红的怒视着高自己半个身长的父亲,一点也毫不畏惧的与父亲正四目相对,他拳头握得很紧,紧得整只手臂都有些颤抖。
他在愤怒,他在生气,他怒不可抑,黑白分明的大眼中蓄满难以置信的谴责,不愿接受所听见的事实。
「这是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?读了那麽多书都读到狗肚子了,马上到书房抄书,没抄一百张大字不许停。」哼!真是他的好儿子,居然为了别人家的事指责他。
「父亲没有品德又凭什麽教训孩儿,关叔叔一家是无辜的,不可能做贪赃枉法的事,只要爹出面说上两句好话,至少让三司查清楚,还关叔叔一个清白。」可是父亲没有,不仅没帮上忙还置身事外,好像关家和他没半点关系。
他不能忍受父亲这样的做法,十几年的同侪交情,同在朝为官,情若知己,不时相约酌上两口,雨天里下棋,明媚天候上山赏景,登高望远共度佳节,两家人如一家人似的来往密切。
他还记得笑起来很甜、很灿烂的圆脸妹妹,总是拉着他的衣服喊他「哥哥」,很甜糯的软嗓,让人听了心窝都为之一软,忍不住想看她笑,听她带着乳音的轻唤着,「哥哥,陪薇儿玩。」
而今都不在了,一个都不在了,在他陪祖父在城外的别庄养病时,京城发生了大事,可是家里没人知会他一声,或派人送个信到庄子上,直到此事尘埃落定时他才得知消息。
一切都迟了,来不及了,望着人去楼空的关府,他心里悲愤难当,面前这是他一向敬重的爹呀!为什麽能眼睁睁看着朋友冤死而不相救?当官的一定要这般冷血、坐视不管吗!
「无不无辜不是由你来说,那是刑部查证後上奏皇上,皇上判决斩立决、家产充公,家眷一律贬为庶民,不得再以官家人自居。」都已经是平民老百姓了,哪高攀得上他们怀安侯府,他才不会自找麻烦,给侯府添乱。
「父亲不知道关叔叔的为人吗?他怎麽可能涉入贪渎案,关叔叔向来正直不二,容不下贪赃枉法的事。」这分明是逼害,让一个真正的好官受人唾弃,污了名声。
「证据确凿还有什麽好说的,秦大人在他府上搜出一尊下官孝敬的白玉观音,还有收贿的帐册和若干他自个儿也说不出来的银两。」怀安侯莫士祯语重心长的告诫儿子,「正直的人当不了官,不懂得圆滑、不懂得凡事退一步,再好的官也得折腰。」
官字两个口,上下吃呀!你不喂饱豺狼似的大官小官,他们便会反过来分食你,吃得你屍骨无存。
「那关妹妹呢?她还那麽小,肯定很害怕,你为什麽不把她接回府里」怀安侯府还不至於养不起一个孩子。
「她配不上你。」莫士祯一句话打死了任何可能性,大户人家讲究的是门当户对,门第高低相当重要。
原本怀安侯府莫家与关府是定有娃娃亲,便是少年和关府小女儿。
「你……」他愤然的红了眼。「爹,你太无情无义了,我怎会是你的亲生儿子,你太令我失望了。」一说完,苍白着一张脸的紫衣少年转身离去。
这件事成了他心中一根拔不掉的刺,埋下他日後离家的种子。
而听闻关家人在落难後都死了,此事传了一阵子便不了了之。
「士祯,这事儿你做得不对。」安儿说得没错,面对这事儿子显得无情了些,关家一出事就赶紧撇清关系。
「爹。」怎麽连爹也说他不对,他是为了侯府着想。
「不过我能体谅,不全是你的因素,这件事牵连太大,避开些也是好的。」明哲保身,万勿扯进朝堂之争。
「那混小子太不懂事了,他不晓得我为了保住他费了多大的劲,他真当官是那麽好当的吗?不会被泼点污水,踩上两脚。」他还太天真了,想不通其中关节。
老侯爷抚了抚胡子。「关家那事真没办法救了吗?」
莫士祯叹了口气。「都下了大牢还怎麽救,而且还和宫里的那位扯上关系,风尖浪头的谁敢出头?这事关弟挖得太深了,踩到虎须犹不自知,他是把命搭上了去查,人家怎不给他个痛快。」
至少他是不敢把整座侯府赌上去,他有他的家人要保护,不能为了一个冲过头的傻子赔上所有。
「朝薇那娃儿呢?」找个庄子安置她不难,当不成莫家儿媳就当收了名义女,日後给她一笔嫁妆让她有个归宿。
一说到关府的小女儿,莫士祯脸色有愧。「我派去的人回报,关府有打杀过的痕迹,到处血迹斑斑,重伤的奶娘抱着伤得不轻的小小姐逃出去,只怕是凶多吉少。」
「唉!是祸躲不过,偷偷地烧些纸钱给他们吧!盼能一家人在地底重聚,来世投胎别再犯糊涂了。」好人不长命,立身在世还是别太出风头,给自己招来祸事。
「是的,爹。」私底下祭拜他还是做得到的。
秋风瑟瑟,红叶飘落。
一场秋雨过後,天气渐渐转凉,有点寒意,只着单薄的衣服会觉得冷飕飕,得搭件厚一点的外袍。
来到清心庵已经三个月的季薇薇拿着一柄比她高的扫帚,有模有样的仔细扫着落叶,她将枯枝和叶子扫成一堆,准备一会儿生火,烤烤明慧小师姊从山里拾来的板栗。
她受的伤比想像中的严重,深及见骨,清醒後又反覆的低烧不停,伤口发炎化脓,静慈师太为她割掉腐肉尽力医治,她才能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又回来,足足躺了一个月才下床。
但是也仅於能小走几步而已,不能跑和跳,以及做过於剧烈的动作,在庵里师姊们的全力照料下,她稍微能做点轻简的活,像扫扫地、浇浇花,过重的东西可不准她提,怕她又把伤口弄裂了。
「小师妹,快用饭了,你落叶还没有扫完呀!今儿个是明真师姊掌勺,她……」最恨别人不捧场。
「什麽,是明真师姊」天呐!天要亡她。
明慧爱数落地轻戳她的眉心,「你呀,别再挑嘴了,有什麽就吃什麽,食物是用来填饱肚子,别东嫌西嫌的,我们以前闹荒时连草叶子都吃,滋味涩得发苦……」
她一口气说了一千八百七十五个字,等她喘口气吞吞口水的空档,季薇薇一脸悲壮的握住她的手。
「可是真的很难吃,每回吃了明真师姊烧的斋食,我的舌头起码麻三天,食不知味,不是过咸便是太酸,我还吃到她当笋子炒的竹筷子,呜……我会死的,一定长不大。」太可怕的技术了,简直让人惊得瞠目结舌、无法言喻,同样的食材她就是有办法煮到所有人都痛哭流涕—
因为太难吃。
偏偏这位明真师姊特爱掌勺,不让她上灶都不行,如同将军不拿剑会要他的命似的,即使大家语气很委婉的劝退,她仍士气如虹的左手甩锅,右手拿铲,煮出难以下咽的饭菜。
「你……哎呀!别哭,我也没法子,明真师姊那脾气谁说都没用,明明都入了佛门还放不开。」她也很为难,不敢去劝明真师姊,一旦她执起勺子,那样子像要跟人拚命,谁见了都要退避三舍。
似破釜沉舟,季薇薇小拳头一握。「我去。」
「你?」明慧满脸怀疑。
「我来掌勺。」至少不会毒死自己。
「什麽,你掌勺」明慧更加惊讶,瞧了瞧那没灶台高的小身板,很明白的表示,「别逗了,到时是你塞柴火,还是柴火烧你,别说锅子扳不动了,连拿铲子都困难。」
「不试试怎知成不成。」为了她可怜的肚皮,她愿意一试。
原本肉肉的小圆脸已然消瘦,只吃素不开荤的庵里一点油腥也没,三餐吃得尽是青菜萝卜,幸好她本身适应能力强,加上她前一世的父母开的是素食餐厅,所以吃素对她而言并不难,她也非无肉无欢的人,再说素食做得好有如食肉般美味。
只是由於某些人的固执,她的胃口时好时坏,因此肉团子似的小脸如今都快看不见几两肉,五岁的身形看起来像四岁,不但瘦了一圈,个头也没长,她自己看了也叹气。
「明真师姊,挪个位置让我剥剥菜叶子好吗?」不顾明慧师姊的劝阻,季薇薇直闯厨房道。
明真一低头,见是不到腰高的小师妹,她面无表情的点头。
这头在做菜,那头真的在剥菜叶子,季薇薇将菘菜、苦菜、荠菜的菜叶子全洗净晾在一旁,然後拿起最小的刀切起萝卜和芜菁,同时将一把板栗放在火中烤,再将香菇切丝。
都弄好了以後,她将醋、油、盐、半颗蛋白放入碗里打均匀,打得起白沫才停手再加入少许的糖,充分拌匀备用。
此时明真师姊的素菜弄得差不多了,正在收尾,收拾灶台,她便搬张板凳,小腿肚往凳上一站,一颗小脑袋刚好高出灶台多一些些,她将腌过的菘菜、荠菜和川烫过的苦菜摆在盘中,再切了几个油豆腐一起摆盘,盘子四周摆上煮熟的青豆仁,再将她先前打好的乳白色酱汁淋在上头。
而後她又做出「翡翠雪豆腐」,豆腐拍碎拧挤去水分,油下锅,事先切好的萝卜丝、芜菁丝同香菇丝炒,然後下明真师姊用剩的菜叶子,倒入碎豆腐,搅拌均匀再加入煮汁,一煮沸便抽些柴火出来让火变小,边煮边搅直到汤汁收乾。最後她又弄了一道素什锦,也就是灶台没用完的菜蔬依熟成度一样一样往锅里去,灶肚抽风使火变大,快炒,下盐,下酱油,加少许的糖,洒上刚烤好的板栗,盛盘。
一共就三道菜,她也没打算与人食享,准备独自吃食。
谁知嘴馋的明慧师姊一闻到扑鼻而来的香气,忍不住伸出两根手指头偷食,她一放到嘴里立即两眼放亮,喜孜孜地直喊,「好吃,好吃。」差点整盘都端走,不留一口给她吃。
当然这三道「油豆腐沙拉」、「翡翠雪豆腐」、「素炒什锦」都上了桌,没人开小桌,这三盘菜被抢得盘底见空,连汤汁都有人拿来拌饭,而辛苦下厨煮菜的人因手短而抢输人,吃不到三口,被迫吃师姊吃剩的渣渣。
「没想到小师妹年纪小小就有煮饭天分,以後我们有口福了。」抢得最狠的明音抚着肚皮,打了个饱嗝。
不会吧!她只是被「荼毒」得无法忍受才被逼动手,可不是要当一群尼姑的厨娘。季薇薇汗颜地想着,别太指望她,她只是爱吃,并非立志当个煮饭婆。
「你们嫌我做的菜不好吃?」
明真的话简直是季薇薇的救赎,她的话一出,全场冷飕飕,每一个人都用力的摇头,直指她的素菜一样是美味,她们百吃不厌,口齿留香,再也没有更令人满意的菜肴了。
这马屁拍得太过了,接下来庵里的大小尼姑们都面临惨不忍睹的黑暗月,少有表情的明真竟扬起一抹叫人惊恐的笑容,她宣称要连煮一个月的饭菜,让其他师姊妹偷个闲。
尼姑们面发白,惊吓过度,连着几日勤念经,求佛祖保佑。
「对了,师父,我今日下山到牧民陈老三家送药时,听说有人在找一个四、五岁大的女童,身边还跟着三十出头的奶娘,陈老三说咱们山上都是女子,接待女香客要更小心点。」要是惹上不该惹的人容易惹祸上身。年纪最长的明圆没将最後这句话说出口。
静慈师太转着刻有六字真言紫檀木佛珠时略微停顿,沉静的慈目中微闪流光。「那些人的长相如何?」
「很凶,都佩着刀,对人很不客气,连对小孩子都一把推倒。」她偷瞄了一眼,觉得不是善荏。
静慈师太低吟了一会。「嗯,我晓得了。」
「小师妹她……」看起来就像是他们要找的人。
「明圆,这件事你不知情,知道了吗?」他们居然找上门了,连个稚幼的孩子也不放过。
想到放在禅房内的那物,静慈师太的眉头微微一蹙,她想着该怎麽做才是对薇儿好,那孩子吃了太多的苦了。
「是的,师父。」她也不想小师妹受到伤害。
三日後,静慈师太做了个叫人震惊万分的宣布。
「为什麽?师父,都入秋了,你不等来年开春吗?等地上的雪化开了才好行走。」
「是呀!师父,为何选择这个时候,叫人措手不及,好歹让我们准备准备,别在外头冻着了。」
「呜……师父,你别走,不要离开,外面有什麽,没得吃、没得住的,你们会生病的。」
即使有众弟子的挽留和不舍,静慈师太还是坚持己见,一只包袱,一件袍子,旁的再无其他长物。
「为师只是四处云游,到处走走看看,体会佛祖说的大千世界,得悟天机,缘来是聚,缘去是散,挂怀成罣碍。
「薇儿,你还小,尘缘未了,就带发修行随为师的去吧!我们先往济州、淮阳一带往南行,南方温暖,我这老寒腿才不易再犯。」
静慈师太带着季薇薇,一大一小往南行。
第二章 边行医边卖素斋
十一年後
「卖四喜青素蒸饺,好吃的素蒸饺,还有素包子,三文一个,买五个多送一个,快来买呀!数量不多,卖完了就没了,过了这一村就没那个店,我们师徒路过这村子只卖这一回凑路费,错过了可是你们没口福。」
村子口有棵枝叶繁盛的老榆树,树荫大得足以遮住一间屋,在老榆树底下有个刚搭起不久的简陋棚子,三面是由油布遮盖,只留一面充做通道,方便人进出。
棚子外摆了一张刷白的方形折叠竹桌,上头放着一笼笼蒸得正在冒烟的蒸饺和素包子,香味四溢。
而棚子里也摆了一张一模一样的青竹椅,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多了两张竹椅,可供两人面对面相看。
这是一对云游四方的师徒,师父懂医,为人看诊,徒儿擅食,专做素斋,师徒二人靠着行医、卖斋菜维生,一座城换过一座城,偶尔停下来逗留三、五个月後又继续走向下一座县城,从没听过她们喊累,似乎乐在其中。
「大人,你闻到了没?」
下一刻,一柄扇柄往个头小的小厮脑门一敲。「你刚喊我什麽?」
「大……」小七连忙机灵的改口。「公子,咱们出了梧桐县又走了老半天的路,你累不累,要不要找个茶水棚子歇会儿,喝口茶止止渴,顺便喂一下肚子里的饥虫。」
「饿了?」这小地方怕是没像样的歇脚棚子。
「饿翻了,公子,肚子都在闹饥荒了,再不丢两根菜叶子下去喂一下,饥虫就要从肚皮里钻出来了。」他一饿就手软脚软,浑身没力气。
「夸大其实,你最好在肚子里养虫。」站在马车旁的男子约三十开外,长得很壮实,肤色黝黑,背上背了把斩马刀。
他是一名侍卫,体型和他一样高壮的还有六名,共七人。
「陈起大叔,我小七不像你膀大腰粗,光喝露水就能饱了,小七得多吃些才追得上你的粗胳臂,你可别笑话小七没出息。」人是铁,饭是钢,吃足喝饱了才有气力干活。
「就你这小子滑溜,光生了个狗鼻子,那麽老远的味道你也闻得到,果然是个吃货。」一说到吃就两眼发亮。
「嘿嘿,我是小老百姓嘛!老百姓就是图个温饱,公子,你说我说得对不对?」小七仰着脸,一副等着主子褒奖的模样。
有点走神的公子回过头,面色清冷的点头。「百姓好就是皇上好,为皇上做事不能有丝毫马虎,唯心唯德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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